“你们真是沈振业的家属?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们?”下了车,杜康平忙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邵航他们紧随其后,试图寻找下一个突破口。
“因为我们之前一直在国外最近才回来,所以您才没有见过我们。”邵航说话间又从手机中调出一张照片,“您看,她真的是沈振业的孙女,不然我们也不会有这张合影。”
叶阙听后一愣,立刻望了过去。原来,他口中的合影正是那天在香山吃饭时拍摄的照片,不过由于拍摄角度的关系,这样看去,就像是她和沈启明在一起敬酒,加上他俩的轮廓气质又极其相似,若说不是亲生,他杜康平作为医生怕就要第一个不答应。
“这样啊,”看见照片,杜康平自然相信了邵航的话,但他又有些为难,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道,“再过20分钟,就是病人自由休息的时间,到时你们可以去医院的小花园里探视。”
“这个倒和放风蛮像哈。”叶阙小声嘀咕着,随即被邵航拉迅速到了一边,一副话里有话地问道,“杜医生,请问最近有什么别的人来看望沈爷爷吗?”
他倒是会攀亲,叶阙撇撇嘴角,但对杜康平的回答已然偷偷竖起了耳朵:“你女朋友的哥哥来过一次,就在昨天。对了,这样看来他们兄妹俩长得不太像呢。”
又不是同一个妈,当然不太像,叶阙小声嘁了句,这才注意到杜康平刚才给自己扣下的那个称呼……
不过现在连外人都这么说,他俩的关系看起来真有这么明显吗?
“她跟她哥关系不太好,”略一顿,邵航忙打下个圆场,“还劳烦杜医生给我们指下路。”
在杜康平的帮助下,接下来的见面也变得顺利许多。唯一的问题是,叶阙以前没有见过这位鲜少露面的沈氏集团的创业奠基者,所以脚步才迈进小花园的回字走廊,就把邵航拽过来科普了。
“先说说看你怎么会有那张照片的!”叶阙首先插了句方才没有解答的疑问。
“我是个商人,你觉得这世上的商人有几个会打没有准备的仗呢?”邵航被她磨得没有办法,只得停了下来,“至于说那张照片,你搜一搜你老爸微博里关注的对象,就能找到了。”
居然东西还不是他拍的?叶阙要说不震惊,那百分百是假的,只是他居然能想到通过找八卦的方式搜得照片,还真是从另个角度证明了他非同常人的智商……
“怎么,现在又发现我另一处优点了?”邵航勾唇,眼里飘进点笑意,“其实我的优点远不止这一处,你……”
他的后半句没说完,声音却戛然停止,他拍了拍叶阙的手,镇定道:“如果我没记错,现在你对面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老人就是沈振业。”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叶阙将视线望了过去,那老人确如邵航形容的模样,但叶阙在看见他的第二眼,却是被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吸引了,那是,她的东西!
像是魂儿当下就被那东西勾走了般,叶阙甚至未再与邵航合计,就是一个大步从走廊的横椅上直直跨了过去。她穿着小羊皮的高跟,极软的皮质能让她走路无声,但此刻踏在草地上,却仿佛能听见野草在脚踝间窸窣作响的杂音——
一如那如鸣雷鼓的心跳。
忽地,一阵大风袭来,吹得她发丝裙摆都鼓荡了起来,今天是个阴天,看样子不久便会落雨。那老人虽然戴着眼罩暂时什么都看不见,却也执意不肯让护士送他回病房,倒是狂风让他手里一阵慌乱,吹跑了他一路护着的暗绿色封面的软皮薄。
已经翻得卷角了的软皮薄。
叶阙弯腰,捡起那落在鞋面旁的画册,是的,那A4大小的软皮薄正是她幼年时学画用的练习册。四五岁的时候,叶瑾瑜教她淡水粉,她便能用深浅不一的金色配上少量的橄榄绿铺出一个光影渐变的世界。
叶瑾瑜管这叫先灰后艳,她无法理解,只是觉得这样鲜活好看,像是日出时的绿叶,一层层被浇上阳光的味道。那是孩子才有的绘画嗅觉,纤毫不染尘世的俗气,仿佛只有阳光与大地,生命和星空才是对世界的诠释。
但后来她找到了另一个与世界对话的方式,就渐渐不再画了,叶瑾瑜也没有逼她,可能是知道物极必反,也可能她本就是个艺术家,行为方式不能以常人来度量。
但不论如何,那个时候的叶阙的确是有着绘画天赋的,这一点,甚至连站在沈振业后面的小护士都能发现了。
“小姐,麻烦把您手中的画册还给这位老先生。”那贴着双眼皮胶的小护士向迟迟拿着画册不松手地叶阙道,“这画册是老先生孙女的手笔,您看是不是比现在市面上的许多都还有想象力?”
“是还挺特别的。”叶阙因是拿着画册的书脊,很快又被狂风翻开一页,不想这时老人却开口了:“小姑娘,现在画册是停在哪一页?”
听他熟稔的口气,看来是经常和小护士们玩这样的游戏,叶阙低头,目光却是移不开了。
“我来说吧,现在画册是停在您最喜欢的那一张上,小孙女和爸爸妈妈手牵着手一起放学回家。”小护士抢先一步开口道。
原来在她努力不去回想的记忆深处,竟也滋生过这样平凡又微小的愿望。叶阙吸了吸鼻子,想不去看那曾经稚嫩的笔触,但在现实面前,似乎所有的回避还是徒劳无功。
“其实不是放学,是去上学。”她下意识脱口,并指着画册继续道,“你看,这画的太阳是荷包蛋形状的,只有日出的时候太阳才是这样的,如果是日落,她肯定就画一个圆了。”
“小姑娘,你又凭什么这么肯定?”许是对她的解释来了兴趣,老人倾身问道。
“因为放学是结束,”叶阙苦笑笑,将东西递给他,“上学才是一天的开始啊。”
“因为放学是结束,学才是一天的开始……”老人一遍遍喃喃着,忽然扶着轮椅臂就要起身,“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不远处,尽管邵航正朝她做着不要说的手势,但不知为什么叶阙此时已经不忍心再骗他了。
“老人家,我叫叶阙。”她咬了咬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