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感谢,是习惯么?”弥沙回过身,却是如是问道。
“什么?”花亦不解。
“你说过的吧,你习惯说谢谢,并不是因为有什么事情非得让你感谢不可。只是习惯。”
看着弥沙如春风里的阳光般和煦的微笑,花亦懵然间有些迷茫,这样的对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着花亦良久没有回答,弥沙再度笑着道:“无所谓,只要是亦儿的感谢,不论是不是习惯,我都会说不用谢的。这将会是我的习惯呢。”
“弥沙……”看着弥沙再度转身,花亦终是满是笑意地再次叫住了他,“……你忘了给我的礼物了。”
“爱恨纠缠,神魔无分,转世轮回,恩怨迭生,收下这朵四叶雪镜,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一身浅紫色衣衫的少女虚浮在半空中,美丽的脸颊上是一朵桃花形的粉红色花钿,她对着眼前眼角依旧残留有泪痕的女子伸出了手,而那手上,拈着一朵如冰雪一般的花儿。
半跪在地上的女子抬起了手,双手从那紫衣少女的手中接过了那朵四叶雪镜。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一转身,便在那半空中消失了身影。
半跪的女子细细地凝望着手中那朵花儿,冰雕玉琢,四片冰晶的花瓣由浅至深分别是白色,浅灰,深灰,黑色,而这四片如镜般的花瓣,掩映着女子那美丽的容颜:由我自己决定?
那女子抬头,眼前却早已消失了那浅紫色的身影,一时间,女子分不清刚才的一切是不是只是梦境,而唯一能够证明的,只有那依旧在风中微微摇曳的四叶雪镜。
“由我自己决定么?”女子再次问着自己,眼中的泪渐渐隐去,想了一会,似是下定了决心,终于,她伸出手去,扯下了四叶雪镜中那深灰色的花瓣。
深灰色的花瓣离了四叶雪镜,在女子的手中微微颤抖,而那只剩下三片花瓣的四叶雪镜随即渐渐化为尘埃,渐渐消失在了风中。
过了不多久,女子手中的叶子也动了起来,仿佛有了自己的灵魂,那深灰色的花瓣在空中飞舞了好一会儿后落到了女子胸前的位置,贴落在了胸口的衣襟上,但细细一看,却是没有发现那深色花瓣的踪迹。
女子蛾眉微蹙,有些颤抖的手微微拨开胸口的衣襟,只看了一眼,目光便有些呆滞……那深灰色的花瓣,如印记般刻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那样的深刻,仿佛是在提醒着她,就在刚刚,她许了怎样一个愿,亦或者说,她许了怎样一个怨毒的诅咒……
花海,异样的美丽,经过时间的洗礼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无边无际的花朵颜色不是那样的艳丽,有的只是白色,浅灰,深灰,黑色,多数是这四色的花瓣组成的花朵,但也有许多是零零落落少了几瓣的,而极少数的,却只剩下那光秃秃的花萼了,没有了花瓣,只有那孤单单的花萼,却依旧在生长。
忽然,空中又有了一朵凝成的花朵,但细细看去,却显然发现那深灰色的花瓣已经没有了,花海中,紫衣的少女眉宇之间略略有些跳动,伸手接过空中的四叶雪镜,小心翼翼将它培植在花田中,随后略一沉吟,对着身旁的白衣男子道:“弥沙,她下咒了。”
弥沙微笑着转头,英俊的面庞,眉心一点朱砂痣,而眼睛是美丽的黑曜石色,他对着花亦道:“亦儿,走吧。”
花亦点点头,便与弥沙一同消失在了这片广袤的四叶雪镜的花田中。
当花亦和弥沙同时出现在了那胸前被刻上了四叶雪镜标记的女子面前时,女子那有些呆滞的目光才重又回复了灵性。
“花亦?”见到熟悉的花亦,那女子不由得惊喜。
花亦亦是微微一笑,却是有些歉意地望了一眼身侧的弥沙,其实,弥沙想过的是应该平平淡淡的生活,可是现在……
弥沙见花亦望向自己,随即对着她笑着,依旧是没有做声。
花亦看到弥沙那温存的笑意,便重又转头对着那女子,淡淡地道:“你的愿望我们已经帮你实现了,现在,那个人已经失去了一切的财富,而且终其一生都将贫困潦倒。”
“太好了……”听到花亦这样的回答,那女子喃喃地道。眼前闪过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曾几何时,她是他的未婚妻,她为了他不顾父母的反对,甚至为了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原本属于她的家,只是,当她失去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之后,那人却开始对她不理不睬……直到有一天,为了所谓的生活,那个男人把她卖入了青楼,直到那时候,天真的她才恍然间明白,他爱的,不过是她的身份地位,不过是她家里所拥有的财富。
看着女子嘴角那一丝浅浅的笑意,花亦和弥沙对望了一眼,便齐齐消失在了那虚空中,再次回到了他们自己生活的地方……镜林小屋。
再次来到那无边无际的花海,花亦来到不久前她才将那少了一叶的四叶雪镜种下的地方。那颗四叶雪镜,深灰色的花瓣已经没有了,而那落下花瓣的地方,一滴晶莹璀璨的液体正盈盈等在那里,终于,弥沙轻轻在那四叶雪镜面前俯下身,将手中水晶瓶子的瓶盖打开,小心翼翼地将那颗镜泪收到了瓶子中。
花亦看着弥沙那认真的神情,不禁有些失神:四叶雪镜的镜泪……若不是为了自己,又是何须如此?还记得那个时候,弥沙说过,希望可以一直在镜林小屋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再也不想去凡世,再也不想理会凡世的一切。只是,当有一天,即使是在雪镜花田的周围,她的眼睛也变成了殷红色,她才知道,这一切终于都是变了……
“亦儿?”收集完了那最新生成的镜泪,弥沙叫了一声依旧神游的花亦,然后一脸疑惑地道,“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花亦微微翘起嘴角,用了一个微笑来回答了弥沙,却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弥沙也不在意,满是微笑地将那收集了镜泪的瓶子递给花亦,嘱咐道:“亦儿,你先收着,再不舒服的时候便喝了它。”
花亦点点头,乖巧地笑着:“我知道了。”
微风轻轻吹过,撩起对视两人的发梢,乌黑的发飘扬在风中,互相交织在了一起,花亦一怔,忙抬手想要从耳际抚平自己的发,却不料弥沙却挡住了她的动作,淡淡的,他道:“这样,不好么?”
花亦微笑着,绕过弥沙的手,依旧是快速地整理了自己的长发,笑道:“乱糟糟的,有什么好的?”
弥沙黑曜石一样美丽的眼睛略略一失神,双眉微蹙,眉心那一颗朱砂痣亦是一紧,他动了动嘴角,却始终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那风依旧轻轻地吹着,吹过那片花海,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浪海……
一朵只剩下最后一片黑色花瓣的四叶雪镜在风中轻轻摇曳,随着风势悄然飘起在了空中,渐渐消失在了天际……
“看来马上又有镜泪了呢。”弥沙垂下眼望着花亦淡淡一笑。
“是啊……只剩最后一片黑色的花瓣了……”花亦点头,双目顺着四叶雪镜消失的方向微笑,恬然中带着一丝微微的遗憾。
天空是漆黑的颜色,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整个天空都被包裹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雪澈坐在那结了冰的湖面上,对着那映着自己影子的冰面。那就像是一面无比宽大的镜子,将她那姣好的容颜装在了里面。
雪澈披着一件护裘的围脖,但她却是轻轻地将它解下了,随后,她再度抬手解开了自己胸口的衣襟,仿佛是欣赏一般的,她对着冰面细细地看着。
那冰雪一样美丽的肌肤上,有着一个美丽的纹饰,却不是蝶亦不是牡丹,细细看去才能发现,那是花瓣。一片洁白,一片浅灰,还有一片是深灰色。
雪澈的眼睛依旧是望着冰面里的自己,目不转睛,忽然,冰镜中的人儿变成了一身紫色衣衫的少女,雪澈微微一笑,随即在厚厚的冰面上站了起来,而此刻,一身浅紫色纱裙的花亦也从冰镜中缓缓而出。
“雪澈,又见面了。”从冰湖出现的花亦对着雪澈微微一笑,见到雪澈胸前露出的纹饰,花亦上前一步帮她整理衣衫。
“是啊,花亦,好久不见了。”雪澈也是笑着回答花亦,谈吐间没有丝毫的生疏,也没有阻止花亦帮着整理自己衣衫的举动,仿佛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再度重逢。
待花亦将雪澈胸前的衣衫重新穿戴完好,另一个声音才从冰面里传出:“我从来没有想过,雪澈你会使用四叶雪镜那黑色的花瓣呢。”
看着儒雅的弥沙优雅地从那冰面中穿梭而来,雪澈微微垂下眼帘,淡淡道:“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呢……原来,我也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雪澈。”花亦对着雪澈道,“这是你最后一个可以许的愿望了……你的心血已经有大半变成镜泪了……”
雪澈转过头,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没有了心血不过也就是心里空荡些,能够化作镜泪,还能够帮你,一切……我都明白的。”
“你真的明白么?”弥沙闭上了深邃的眼睛,似是在养神一般道,“人一旦完全失去了心血,便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令你挂怀,所有过往的羁绊对你而言都将变得淡然……”
花亦淡淡瞧了弥沙一眼,便对弥沙的话进行了补充,道:“可能,你永远都是孤独的了,没有人能够解救的孤独,因为,你的心已经封闭了。”
花亦和弥沙的话如同两把刀一般,把虚拟的美好划破得鲜血淋淋,雪澈微微低下眼,暗暗失神,道:“我明白的……”
“那么。”花亦向着雪澈伸出了手,手中是一朵只有一片黑色花瓣的四叶雪镜。
雪澈双手接过四叶雪镜,没有丝毫的犹豫,抬手便扯下了那孤零零的黑色花瓣……黑色的花瓣离了四叶雪镜,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后落到了雪澈胸前的位置,与那其他三片花瓣一起,在她的胸前重又齐聚,如雪的肌肤上一朵完整的四叶雪镜栩栩如生。
“雪澈,放心吧,你的怨恨,我们替你消除……”
花亦和弥沙的身影在雪澈的眼前慢慢变得透明,慢慢消失不见,耳畔遗留下来的,只有那一句如虚似幻的话语。
终于,冰面上徒留了雪澈一人,而一丝微笑也挂上了雪澈的脸颊:成为那封闭了心灵的孤寂之人,再说吧,至少,现在的她将与困扰她的那些人,那些事永远说再见了……谢谢,花亦,弥沙……
大雪纷飞而下,雪地里,一人一骑匆匆而行,那骑在马上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着一身青色衣衫,器宇轩昂。虽然是在冰天雪地之间,但那马的速度却依旧是非常之快,青衣男子在马上飞扬着斗篷,却是一时大意没有发现那一身素衣在雪地中缓缓而行的女子。
“啊……”直到发现前方的人影,那一身素衣的女子已是惊呼倒地。
“姑娘,你没事吧?”青衣男子匆匆下马,上前去扶那卧倒在雪地上的女子。
女子有些迟疑着抬头望着他,一双如水般的眼眸里依旧充满了惊惧,而眼角下方的左侧脸颊上,是一朵桃花形的粉红色花钿。
青衣男子深深吸一口气,见到如此娇美的女子,纵然是他,还是会有些控制不住心神。
“公子……”花亦有些怯懦地唤了一声失神的男子,那青衣男子方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忙将花亦从厚厚的积雪中扶起身来,又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方才道:“在下楚风言,冲撞了小姐,真是在下的过错。”
花亦微笑着摇摇头,道:“是亦儿不好,应该自己多多注意的。”虽是这么说着,但花亦心头却是微微窃喜,楚风言已经从唤她“姑娘”改为“小姐”了,这个称呼的变化,可是蕴含着诸多的意义。
“楚公子,亦儿迷路了,不知可否请公子栽亦儿一程?”花亦没有给楚风言说话的机会,兀自可怜地央求着他。
果然,楚风言没有拒绝,却是连花亦要去哪里都不问便回应道:“小姐请上马。”
骏马依旧在漫漫的雪原上奔驰,而那青衣公子的臂弯里多了一个素衣的璧人儿,花亦轻轻地靠在楚风言的臂弯里,却是有意无意地回头望向他。
“小姐,看什么?”楚风言温和地笑着。
“你为什么不问我要去哪里呢?”花亦笑着回答。
“这……”楚风言一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总不能说自己压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花亦见状却是摆摆手,道:“其实无所谓,只要能够离开那个地方就好了,去哪里都无所谓。”
“什么?小姐?”楚风言被花亦的话弄糊涂了。
“其实,我是逃婚出来的。”花亦回过头对着楚风言粲然一笑,那一笑倾国倾城,“我不愿意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现在,我更加确定了。”
“现在?”楚风言完全六神无主了,花亦是在暗示着什么?
花亦有些娇羞地低下了头,却是将手握在了楚风言握着缰绳的手上,喃喃地道:“公子,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
楚风言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连心跳都停了一拍,怀中那绝色的女子刚刚说的是什么?他都不敢确信自己听到的是否是对的。
“我想一直跟着你,可以吗?”花亦的话没有听,依旧缓缓地说着,那如珠玉一般圆润的声音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亦儿,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明早再上路可好?”赶了一天的路,茫茫雪原上却不知何时多了一座可以用来休息的驿馆。
花亦抬起略略有些疲惫的双眼,笑道:“自然是好。”
楚风言翻身下马,然后轻轻地将花亦从马背上抱下来,极尽温柔。
望了一眼那在风雪中依然伫立的驿馆,花亦挽上楚风言的手笑道:“风言,我们快进去吧。”
楚风言微笑着点头,正欲转身之际,去路却被一高大的男子挡住了。没有来由的,楚风言能感觉到那强大的敌意。
那男子虽是面向着他们,却是闭着眼睛,眉心一点朱砂,神色淡薄,但即使这样,他的身上还是散发出很强烈的逼迫感。
“敢问兄台所谓何事?”楚风言一拱手,对着弥沙道。
弥沙闻言终是睁开了眼睛,却是没有望向他,只是透过楚风言望着他身后的花亦,道:“亦儿,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你是……弥沙?”花亦似是有些吃惊,随即却将楚风言的手臂抓得更加紧了,道,“弥沙,我们只是小时候比较熟悉,这么多年未见,你要怎么让我嫁给你?”
花亦的话如泣如诉,楚风言恍然才知道了眼前这个弥沙的身份,顿时敌意更加地明显,他张开手臂将花亦护在了身后,大义凛然地道:“弥沙是么?亦儿说了,她不想嫁给你。”
弥沙却是仿佛没有听见楚风言的话,依旧只是对着花亦道:“亦儿,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你要嫁,就要嫁给最强大的人,我可以一直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到现在呢。我想,现在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最强大的人?”
花亦和楚风言异口同声,不同的是,花亦是有些疑惑加上了些许的期待,而楚风言则是更多的不屑与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