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儿洒跑在前面,像是还要与老者套近乎。庾信只是丢了魂魄一般沉默着信马由缰地走,杜牧耕张了张嘴,终于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正中这位散骑常侍的下怀。王顸小声骂道:“猪脑子!也不想想其中有没有诈?还读书人呢?书读到哪里去了?文韬呢?武略呢?”
脚下的路看起来越来越平整,但很短一段之后就是步步上坡。老者一边走,一边旁若无人地说道:“委屈了众位客官费这爬脚子,这官家营地,本是一处草料场子,多少年也无兵卒把守,宇文太师迎驾入主关中这十几年,与那二不拉子高家爷们子朝庭东征西伐,四下里用兵,这草料场也早空了,为何又修缮了这条官道?只是因为年四个腊月里,有个漠北来的瓷马二楞的使团住在磨盘峪,人食马喂的一切用度,自然是供不应暇,还要硬撑一个阔气,一时周转不便的,也会暂存此处。”
文风转得有些突然!老者的官话中,冷不丁地夹杂着北地方言,众人一头雾水。老者那方言属关中语系,与众人听习惯了的荆楚语系自是不同。王顸听得云里雾里,难道这是在说,那磨盘峪驿站里的使团,一个多月前就住在那里了?能有多重要的国事,竟要住在那里一个多月还不能进到长安城里?
“老阿祖,那使团从哪里来?为何不进长安城?”陈儿洒终于开窍,他提出的这个问题,令王顸十分满意。老者却道:“此乃官家之事,老仆啊达知道这些?平日里养家糊口都是万般南常,偶有官家下派个差事,从中谋个嘬饭,也就感恩戴德。”
王顸心生一计,道:“老阿祖,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哦?”老者却不接招,像是猜不透这问话的意思。庾信则是连个盘问的意思都没有,或许在他看来,此老仆乃是下等之人,哪里懂得国计民生?与他交谈,纯属白费口舌。王顸看了庾信一眼,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暗想,难道只是混吃等死般地灰了心?
他越是这般沉默,王顸心中却是更加恐惧。瞬间而来的恐惧让王顸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心想我这一辈子才刚刚开始,无论如何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北国地界,如此这般窝窝囊囊地死了算是怎么一档子事儿?别人能风风光光地活,我为什么就不能?偏偏要到这穷山沟里来受苦?
走过一段长长的坡道,老者站住,道:“各位客官,前头下了这道坡坡,那片房舍就是官家营地,草料场子嘛,没人打扫,也没人把守,你们且去安顿下,住过一夜再赶路前往长安,嗯,等到了长安城嘛,天子脚下,也就美滋咧。”
杜牧耕终于沉不住气,问道:“老阿祖,我等众人此前赶路整整一夜,人困马乏,可否沽一些饭食?”杜牧耕显然更着急,又问:“天寒地冻的,如何能熬过一夜?”
杜牧耕讲的是一口金陵官号,王顸听得别扭,老者却笑了,说:“官家营地,何须担心这些嘛?且莫说住一夜,就是住十夜八夜,也不在话下嘛。”说罢,老者折身返回,且一路朝着众人点头致意,看起来十分友善。
庾信竟然一句话也不与老者言谈,十分令人不解。待到老者走远,庾信见众人仍立在原地不动,笑道:“草木皆兵啊!”杜牧耕忙问:“此话怎讲?”庾信道:“此老儿绝非一介农夫!”王顸一听,难免暗骂,农夫不农夫,还有屁意义?既然你满脑壳子都是鬼计谋,早吃屎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