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将离被一大堆太医手忙脚乱地处理了脸上的伤口后,便被皇上直接安置在慈安宫里静养。 慈安宫是太后娘娘的住所。太后娘娘前脚刚听闻楚将离被人活活打死了,正久病床中惊坐起,一口伤心泪憋在心头吐不出直倒抽气。 后脚就眼瞅着皇上穆天佑在前头推着穆天朔的轮椅,连同一大堆宫人加太医浩浩荡荡得抬着楚将离进了她的寝宫。 太后娘娘花了半天的功夫才缓过神来。 “你这个糊涂的!”太后娘娘啪地拍在穆天佑的后背上:“人家姑娘没死呢怎么就传出被打死了的假讯!” 穆天佑还没接话,一旁的太医院首韩阳秋俯首道:“太后娘娘误会陛下了,是臣等蠢笨,晗风县主在牢里抬出时确确实实没了气息,脉象全无。谁知一近王爷的雄厚皇家正阳之气又活过来了。真乃天怜佳人,大难不死必后后福。” 太后娘娘哼了一声,赶紧凑过去看楚将离如何了。结果只看了一眼便倒抽冷气。 “怎么给打成这样!”太后娘娘回过头对穆天佑怒目而视:“你给我解释一下!丫头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穆天佑此时晕晕乎乎还没有从震惊中逃出来,心口也依然微微绞痛。顺了半天胸口才从牙缝里挤出:“安顺王...!” 太后娘娘脸色一沉,没再吭声,视线又落在坐在床边沉默着的穆天朔。 楚将离正在小憩,她刚刚被抬来的过程中悄悄给自己吃了点促进伤口愈合的特效药,那药有点副作用,嗜睡。 穆天朔紧紧握着楚将离的手,嘴唇还苍白着。 太医早就给楚将离的脸上上好了药,缠了绷带。只等楚将离被安置好了再去处理她身上的伤口。 然而当一名老太医去解楚将离衣服的时候,穆天朔终于发话了。 “女的留下,男的全走。” 然而太医院众太医面面相觑,尴尬地发现他们太医院统共就三位女御医,而这三位女御医全是主治女性隐疾的,并不擅长处理如此麻烦的外伤。 就当大家大眼瞪小眼等穆天朔改主意的时候,就听外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天绝忽然出现在门外,身后还跟着韩木君:“王爷恕罪,韩小姐执意要见县主。” “姐!”韩木君撕心裂肺地惊呼一声,一巴掌推开围在门口干瞪眼的太医,呲溜就钻了进去。 韩木君刚到楚将离床前便怔住了,嘴巴大张差点没晕过去。 “你们怎么还不给我姐处理伤口!”韩木君忽然回过头冲太医们咆哮道:“血都凝固了!你们等着我姐伤口恶化呢!” 太医们被冷不丁得喊愣了,然而让他们更愣神的在后头。韩木君袖子一撸扫视一圈,抓了个看上去最年轻好欺负的小太医,凶神恶煞地说:“去!给我抓药去!”然后飞速报了一长串药名。 小太医强强记住,待衣领子被松开,连忙脚底抹油跑出去抓药。 “都走!不给我姐看病还围得水泄不通的!通风都不好了!”韩木君叉着腰呵斥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穆天朔,刚要发脾气,忽然想起这是她“姐夫”,赶紧又把话咽了下去。 太医们一哄而散,唯独剩下韩阳秋正在惊诧地打量着韩木君。 “君君?!”韩阳秋低声唤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韩木君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韩阳秋一眼,也是一愣。不过她最终还是只冷淡地说了句:“太叔公好。” 韩阳秋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太后娘娘却发话了:“这位姑娘是...?” “回太后娘娘的话,这位是晗风县主的表妹韩小姐。”天绝跪在门口恭敬地回:“韩小姐深谙医理,请太后娘娘放心。” 韩木君这才知道旁边站着的是太后和皇上。顿时小脸一白赶紧匆匆跪下。 韩阳秋则低声对太后和皇上说:“这位是老臣族里的一位小天才,处理晗风县主的病情应当没有问题。” 韩木君微微抬起头,用余光看向韩阳秋,韩阳秋冲她慈爱地笑笑,然后俯身退了出去。 很快太医院的人便送了药材和工具过来。韩木君看了一眼穆天朔,见他正攥着楚将离的手不松,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您...是否回避...” “这是本王的王妃。”穆天朔的声音很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韩木君只能叹口气:“王爷,我姐尚未及笄还没有过门...” “那也是本王的王妃。”穆天朔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韩木君,目光始终停留在楚将离脸上那道刺眼的纱布。 “可是您碍着我了!”韩木君的语气里骤然带了怒气:“王爷若是心疼姐姐,应当与我行个方便!” 穆天朔终于瞥了韩木君一眼,又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楚将离,最终还是放开了手,艰难地撑着床柱站了起来。 太后娘娘连忙上前扶住穆天朔,把他搀到椅子上。 韩木君解开楚将离的衣服,只看了一眼便捂住嘴强忍住眼泪。 楚将离此时就像个破烂的旧布娃娃,浑身上下血和泥夹杂在一起,每一道伤口都深可见骨。 “姐,我害了你。”韩木君小声说道:“我害了你。” 楚将离却特别适时地醒了过来,轻声回了句:“胡说什么的,姐故意的。” 一句话说完,整个屋都愣了。 韩木君最先回过神来,手虽颤却还是有条不紊地给楚将离处理着伤口。 “姐,你肩膀上这道见骨了,是缝合还是用药养着让它自己愈合?”韩木君一边问一边去给楚将离擦拭伤口。 “缝了。我自己来。”楚将离仰望着高高的房梁,用嘶哑的声音问道:“王爷呢?” 穆天朔一激灵正要站起来,却被太后娘娘按回了椅子上。 “丫头,朔儿在呢。”太后轻声说,别过头不敢去看楚将离的伤口:“先好好养伤,朔儿和哀家都陪着你。” “太后娘娘不应当操劳。”楚将离微微转过头看向太后:“小女想跟王爷说说话。” “好好好,哀家回去歇着。”太后娘娘鼻子发酸,赶紧示意身后的嬷嬷扶自己出去,踏出门槛的一瞬间,忽然又回过头看了一眼穆天朔,见他正怔然地凝视着楚将离,只得轻叹一声暗自离去。 韩木君自顾低头给楚将离上药,时不时轻声问:“疼不疼,力道大了吗?” “再大点都没事,快些上完就好。”楚将离活动了一下手,欣慰地发现手上没有受伤:“我的手是好的,你处理不来的深伤口我自己缝就好。” 韩木君没吭声,只是加快速度继续给楚将离处理伤口。 气氛沉默了半晌,穆天朔忽然出了声,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你故意的?” 楚将离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继续看向高高的房梁,看上面刻着的龙与凤的刻花。 “王爷。”楚将离终于还是淡然说道:“是的,我故意的。我故意激怒了嘉和郡主,我故意让她把我打成这样。如此,皇上可以给她定罪了。” 啪,穆天朔一把把茶杯摔了出去,只差半寸砸在韩木君脚旁。 韩木君被吓得跳了一下,却被楚将离猝然攥着手又坐了下来。 “你!”穆天朔周身微微发抖,五官也慢慢扭曲了起来。 “王爷不应动怒。”楚将离眨了眨眼,声音还是一成不变的冷清。 穆天朔怔了许久,忽然就笑出了声。笑得阴沉沉得,直逼得韩木君差点一个跟头直接翻进床榻里边躲起来。 “可以定罪了?”穆天朔微微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楚将离:“你把自己险些搭进去,就是为了给那个安顺王定个罪?” “不,估计只能给嘉和郡主定罪。”楚将离看向穆天朔,冷不丁对上他那深邃的黑眼珠中带着的森森杀意,忽然哆嗦了一下。 “卧槽他怎么感觉想掐死我?!”楚将离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穆天朔又笑了,笑得干硬无比,一股滔天的寒气环绕着他。 “嘉和郡主...算什么东西?”穆天朔嘴角挂着笑,语气却夹杂着仿佛狂风暴雨来袭前兆一般的压迫:“安顺王,又算什么东西?能让你,拿命去搏?” 楚将离愣住,半天才呐呐地说:“挨一顿打而已,又不会死。安顺王势力那么大,京城之内说调兵就能调来兵。我这步走得虽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能拖个郡主加亲王下水应当还值得吧?” “值个屁!!”穆天朔忽然爆发出滔天的怒吼,浑身杀气一并释出,直接给韩木君掀了个跟头。 “楚将离!本王告诉你!你的命!是本王的!你的一切,你的身体你的心都是本王的!你若是再敢如此行事,本王亲自动手杀了你!” 穆天朔咆哮完,眼睛红得滴血,然后一甩衣袖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楚将离跟韩木君被他齐齐得喊愣了... 缓了好长时间,韩木君才掏掏耳朵把震得直颤悠的耳朵给抢救回来。 “姐...”韩木君咬咬嘴唇,眼神复杂地看向楚将离:“你别跟我说你是故意被打成这样的。” “是啊!”楚将离一脸无辜地看着韩木君:“这样嘉和郡主和安顺王不就可以被定罪了吗!我好歹是亲王妃哎!我还穿着王妃服呢,他们这般对待我,不就会被留下话柄被定罪了吗?” 楚将离说完,见韩木君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又莫名其妙地挠挠头说道:“这法子不好吗?多一劳永逸啊!我估摸着起码能给他削了爵位啥的,你看太后娘娘都心疼我呢!” “好...”韩木君痴痴地吐出一个字,然后忽然鼻子一揪,啪地把纱布甩在楚将离脸上。 “好个屁啊!你别是个疯子吧!”韩木君吐沫星子横飞,指着楚将离就骂开了:“你脑子有病吧?!你离入土为安就差一步了你知道吗?!啊!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吃错药了!你这样值得吗?!” 楚将离皱着眉努力躲着韩木君飞散的吐沫星子,心里更莫名其妙了:“怎么不值得?我又死不了,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生气啊?” 韩木君忽然也笑出了声,虽然笑得没穆天朔那么渗人,不过还是让楚将离激灵了一下。 “你说呢?”韩木君内心中终于明白什么叫气得生不起气来:“你被打成这样,我们不心疼?我们不愧疚?!我要是有刀我就直接给那嘉和郡主给捅了你知道吗!我宁可被打的是我!” “你可撑不住。”楚将离努力坐了起来,拿过韩木君手边的缝合针:“别叨叨了,我先给我自己缝个伤口去...” “你自己治你自己吧!你个疯子!傻子!二百五!”韩木君跳脚骂了半天,一撩裙子就往外跑。 然后直接绊在门槛上,咣叽摔了个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