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昨晚没睡好吗?”一早起来,秋分瞧见季雨寒眼下两个黑眼圈,关切的问道。 季雨寒看着镜中自己,无语的叹了口气,她昨晚在梦中被风靖寒追杀了一整晚,睡得好才怪。忙用脂粉抹了些,才勉强遮住倦容。 “做噩梦了,对了,靖雪那边什么情况?”她还是关心靖雪那边的情况。 “听说三小姐晕过去了,秋儿姐姐便让杨公子进去瞧了,这会该醒了吧。”秋分为季雨寒挽着发髻,今儿挽的是垂寰分肖发髻,俏皮清新,秋分拿过匣中那支山茶花玉簪正要别上。 “庄主怎么说?不处罚靖雪了吗?”季雨寒阻止了她的动作,又拿过另一支素色的发簪递给她。 “庄主一大早便出去了,还不知此事呢。”秋分不是很明白她为何不别那支山茶花簪,分明好看的多。 难怪。 靖雪绝食了快两天,此刻身子虚弱,有杨子炎照顾,她也无需担心。 趁此机会让他二人单独相处一会,她就不去打扰了。趁着风靖寒不在,她还需去做一件事。 季雨寒去了寒轩楼,书架上那个盒子还在,昨晚撕成两半的画此刻正躺在盒子里。 她细心的收起来,用纸包好,揣在怀里,出了啸风山庄大门。 最近她升了管事,守门的王叔很信任她,随意找了个采买的理由便出了山庄。 “闵公子,这边请。”小二引着祁铭逸上了二楼,入了一处雅阁。 桌前,风靖寒凭窗而坐,眼睛望着窗外。 祁铭逸噙着笑意,缓缓走了进去,径直在他面前坐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风庄主,别来无恙呀。” 古董店,或字画店,一定知道如何保养和修复画作。季雨寒在街上快速走着,四处搜寻着字画店的身影。 “雨寒!”后面有人唤他。 她回头一看,竟是许孜然。 拍卖会过了一个多月,季雨寒没怎么出门,许孜然也忙于绘制壁画,两人确有一月多未见,没想到今日赶巧遇上。 许孜然今日依然身着一件白色长衫,很纯净,仅边襟处绣着一点花样。头发用一根白色的布带整齐的高束在脑后,神采奕奕,面带微笑,狭长的凤眼温和的看着她。 “雨寒,你为何在此?”他走上前来,轻声问道。 难得遇见,自然应多说几句,只是她还赶时间,便朝他示意了下手中的画:“有幅画破了,想拿去修一修!”只是还没找到字画店。 许孜然垂眼一看:“可是撕破了?” 季雨寒点点头,神色有些黯然。 许孜然闻言微笑,言语温和:“不必担心,我有松香,可用于粘画!” 松香,莫不是古时候的胶水?许孜然是才子,擅长写字绘画,他定知道该如何修补画作。 她喜出望外,看着他兴奋地问:“你可以修这画?” 许孜然善解人意点点头,侧身到一旁:“请随我来!” 如今许孜然正为碧云寺绘制壁画,现居于碧云寺后院的一处厢房。 碧云寺后方的石窟,琢成不久,石窟旁边不远,便是许孜然的住处,大约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间,整洁,典雅,干净。 窗框是用青竹制成,阳光照射进来,满是自然气息。屋里的家具大多也是竹制的,书架上堆满了书。 季雨寒惊讶的四处打量,嗯,果真是文人的房间,书香气息浓郁。 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墙上的一把琴上,上次拍卖会他便弹奏的是这把琴。 许孜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一笑解释说: “此琴乃家师所赠,名曰凤鸣!” 凤鸣,名字真好听!音色也清脆高远。 许孜然引她坐下:“可要用茶?” 她对茶并无兴趣,又觉得今日天气较冷,便搓搓手笑道:“要一杯白开水!”她要用来暖手。 许孜然看了看冻得略红的手,从案前拿过一个手壶,自炉中盛入小许炭火后,又从腰间解下淡蓝的丝巾罩上,方才递给她握着。 温暖却不烫手,暖意袭上来,她笑看着这个小巧精致的东西。心想,待会一定要买一个回去。 炭火烧起后,屋内寒意渐褪,许孜然坐到桌前,至柜中拿出一块松香置于小铁锅里慢慢烤热,待其溶化后,盛于碟中,继续用蜡烛慢慢烤着。 他将画平铺于案桌上,细细抚平画纸破损褶皱的地方,整个过程十分专注和细心。 与这幅画放在一起的那本曲谱,叫做《刹那芳华》,正是许孜然和人妖在拍卖会上演奏的曲目。 拍卖会时,季雨寒还问过许孜然是否知道诗仪这个人,许孜然回答不认识。 “孜然,你可认识这画中女子?”她直接问了出来。 “未有印象。”许孜然细细看了看,摇摇头。 “可是,这幅画旁边还有一本叫做刹那芳华的曲谱,正是那日你与许孜默演奏的那曲。” “刹那芳华曲乃孜默谱写。”孜然低声说着,一边照料着小火上的松香和蜡烛。 “啊?”季雨寒错愕。 风靖寒收藏许孜默的曲谱干嘛? 许孜然忽又顿了顿,又细看了一眼画中女子一眼,抬眼起来看她:“此画何人所绘?” 季雨寒摇摇头:“应是庄主画的,只是我不小心弄坏了。”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有些沮丧。 对面女子神情明显黯然了下来,想必,曾因这幅画发生了些不开心之事。 许孜然仔细端详了那画,微微沉思:“风庄主的画艺你我在灯谜大赛上曾见过!而这幅画中女子衣纹圆润流畅,如高古游丝,当不是风庄主所画。” 画画最讲究风格,许孜然画画造诣颇深,他说这幅画不是风靖寒的风格,那应该不是他所画。 可那又是谁画的呢? 既然刹那芳华曲是许孜默所谱,那这幅画是他画的吗? “那这幅画可是许孜默所绘?” 许孜然摇摇头:“孜默从小不爱这些,从未听说他会作画。” 也许只是巧合。 许孜默也算是个才子,他谱的曲子有其他人收藏也不奇怪。风靖寒书房里那本曲谱可是女子的笔记。 不得不说,才见过风靖寒画一次芙蓉就可记住画风,许孜然不愧是绘画高手。 季雨寒满是敬佩的看着他,期待的问道:“孜然,这画还能修吗?” 他点头,回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用手轻抚过画面,将画舒展平整。 她盯着他的手,细致修长,十指下能滑出行云流水的琴声,能挥洒出栩栩如生的画。 许孜然将轻薄的宣纸裁剪完毕,将画翻过来,叠加在一起,均匀细致的涂上松香,再小心翼翼的铺上宣纸,抹平,压匀,待到松香凝结后,再翻过纸来,已经粘在了一起,看不出一丝撕碎的痕迹。 她惊喜的拿起来左看右看,不停的惊叹:“真的看不出来!” 许孜然没说话,只是温柔的笑看着她。 他做事细致,粘画时轻柔入微,若是她自己,定然沉不下心来。 修补的这般好,风靖寒应该不会那么生气了吧? 季雨寒小心翼翼的将画裹好,才注意到桌上的纸和他满屋的笔,想起来,他正为碧云寺作壁画呢。 她望望四周:“孜然的壁画,作得如何了?” 望仙楼的小二上了热茶,出了雅阁,顺道关上了门。 祁铭逸注视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茶杯,无聊的靠着椅背:“听说望仙楼的女儿红远近闻名,既然来了,若不尝尝岂非无趣?” “我从不饮酒。”风靖寒淡淡的看他一眼,又比了个请的姿势。 “祈公子自便。” 祁铭逸挑眉,这称呼。 祈公子,非闵公子。 “哟?季雨寒告诉你了?”他曾经向季雨寒随口说过。 季雨寒当然没告诉他。 风靖寒冷凝下脸:“一月前那条毒蛇可是你所放?” 他说的是那条被拔了牙的眼镜蛇。 “不错。”祁铭逸毫不在意的站起身,拉响了房间的响铃,门外的小二应声进来。 “两位公子有何吩咐?”小二低着头,恭敬的问道。 “来两瓶上等的女儿红。”祁铭逸挥挥手,小二领命出了去,不一瞬,便端上来了酒。 “你究竟意欲何为?”风靖寒皱眉,对侧祁铭逸已自顾自的品起了酒。 祁铭逸举起手中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摇摇头:“好酒难得,自当畅饮。” 尔后放下杯子,朝风靖寒坏笑了笑:“这有趣的女人嘛,亦是难得。” “怎讲?”相比于祁铭逸的表现,风靖寒话语少,连表情也都只那么一种。 “风庄主既不同意以一万两的价格将她送给我,那我只能自己去争取了。”祁铭逸说着,还顺道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哦?你待如何?”风靖寒轻端起一杯茶,淡淡的尝了口,味道一般。他面色平静,音色却冰冷寒咧。 “女人嘛,自然喜欢温柔体贴的男人,风庄主这般严厉,也难怪她会怕你。”祁铭逸俨然一副情场老手的腔调,满是嘲讽的看着他。 她怕他吗? 风靖寒记得那日,他吼了她。她受了伤也不敢说出来,委委屈屈的攀爬悬崖摘取芦荟。 昨晚,她不小心弄坏了画,落荒而逃时还撞到了门框。 当然,他并不打算与祁铭逸在此讨论驭女之术。 “这只暗器可是你的?”风靖寒将那日定入门框的暗器丢给祁铭逸,问道。 祁铭逸耸耸肩,不置可否,风靖寒这么问,想来已知道了答案。 “你跟踪她?”风靖寒记起那日发现季雨寒时,她肩部的衣服被撕烂了,似乎是人力所为。 “若不是我拉了她一把,她早就掉下峭壁摔死了。”祁铭逸又倒了一杯酒。 可惜,那傻女人不领情。 他要帮她擦药,她却骂他登徒子。 风靖寒面色森然,一想到季雨寒那日差点死于非命,那夜她痛苦的表情,便觉得心如刀绞。 “你若对她不利,我岂会放过你?!”风靖寒的声音低沉微冷,语调平稳的近乎冷漠,却莫名的令人不寒而栗。 祁铭逸倒像是听到一句笑话般,轻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风庄主说笑了,如此有趣的姑娘,我疼惜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对她不利?” 谁愿意见到自己喜欢的姑娘被其他男人窥伺? “她是我的人,你离她远一些。”风靖寒一字一句咬出字句,严肃冷竣,威胁意味明显。 可祁铭逸并不吃这一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对她兴趣可大着呢。”他语带笑意,像是多情公子遇到女子一般跳戏戏弄,并不认真。 又募地掷下手中杯子,哐当一声,杯中酒水洒出,他收住笑,一本正经的说:“不妨我们打个赌,看她先爱上谁?” 许孜然自一侧书架上拿出几筒画纸,铺展开来,每筒长约一米,上面满是用墨汁单线勾勒而成的素描画。 若不是亲眼见到,季雨寒也不敢相信,毛笔也可以勾画成钢笔的形状。这些笔画行云流水,竟无涂改的迹象,许孜然定是一气呵成。 再次深深的佩服一下…… 而画作内容,可谓叹为观止。 第一是人物篇。佛教中著名的画像都在其上:释迦牟尼,千手观音,伎乐天,增禄佛母,绿度母等。她一个个的看过去,许孜然所绘画像,线条流畅,衣饰鲜明,表情生动。在季雨寒看来,并不逊色于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 许孜然则简要讲述了每个人的特点与描法,这几个人大多是佛教文化中众所周知的人物,形象也是参照佛经里面的素描版本。 这一卷倒没什么新奇,可另外一卷纸拉开她便愣了。 “哇!”季雨寒惊呼,却见许孜然手忽然顿了顿,脸上瞬间泛上红晕。 这是一幅名曰《吉祥天女》的画,白线描,凝脂,纤细的腰身。发髻和服饰都特像唐代的女子。 当然,她惊呼的原因,并非感叹画艺精湛,而是这名天女未着寸、缕,只用几根翩飞的丝带遮住重要部位,神秘而又诱惑。 尤其是上半身,丝带虽缠绕遮挡,但隐约可见起伏的曲线,那恰到好处的遮挡越发让人浮想联翩。 这本也不奇怪,佛教经印度传入中国,还保留了许多印度的风情,善于扭摆腰肢起舞的女子更是频繁出现,如克孜尔千佛洞的壁画。 许孜然画里的天女虽未着寸、缕,但已不是她以前所见过的那般扭摆腰肢,挑逗和刺激,而是具有一种安详,典雅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