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年关将近。 早上,季雨寒穿戴完毕,前往寒轩楼。 经过花园,腊梅开的正艳,她摘了两枝形状较好的梅花,置于风靖寒的书桌右侧。 寒轩楼虽清新典雅,却少了灵动。如今有了这一枝红艳的腊梅,就有了一抹生机和春-色。 寒轩楼生有炉火,倒也不冷,此前她的书籍整理工作已进行到第六个书架,这个书架相比其余几个要高出许多,季雨寒需要借着梯子,才能拿到最上面的书。 因看的人少,书籍已有一层灰尘覆盖其上。 咦,季雨寒的视线落在书架中部一本约三厘米厚的书上。 她注意到它是因为,这一整排书都或多或少积了些灰尘,但这一本是干净的。 好奇怪。 好奇害死猫,若再给她一个机会,季雨寒定不会去碰它。 季雨寒拿出那本书,只是一本普通的县志,并没有什么特殊,她又将它放了回去。 咦,放书的空隙里有个按钮。 可她并不知那是个按钮,只以为是制作书架时两块木头间的突出。便不甚在意的将书往里一推,压在了按钮上。 “哗!”她吓了一跳,书架忽然向外侧旋转了四十五度,靠内的墙上,出现了一扇门。 季雨寒愣住在那里,门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情景,莫不是传说中的暗道或密室! 她下了梯子迈进去,里面没灯,黑黑的只看见一个书架,上面摆着不少东西。 季雨寒不敢细看,赶紧关上密室,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从书架最下册搬出一叠书翻阅整理起来。 房门推开,风靖寒进了来。 他看了看她:“怎么想起弄这个?” 季雨寒汗颜的笑笑:“此前荒废了几月,如今才得空整理一番。” 风靖寒瞧了瞧书架旁的梯子:“这个书架多是些无用之书,不整理也罢。”的确,第六个书架处于角落,书也无趣陈旧。 季雨寒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发现了密室,听话的点点头:“书架太高,我够不着。庄主此言,正合我意。” 风靖寒目光回到桌上那瓶腊梅,微露笑意:“是你弄的?” 季雨寒走过去,正义凌然的仰头朝他笑道:“职责所在!好看吧?“ “你不怕冷吗?”他笑。 她诚实的点点头:“能将一抹春意留住,冷也值得。” 风靖寒伸手握住她手,温暖的手掌瞬间将她覆住。 自那日骑马归来,她已不生气诗仪的事,可想着他的一堆桃花,内心却还是犹豫不定。 如今手被他握住,季雨寒忽然记起那晚被他强吻时,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的情景,滚烫异常。 她突然脸红,极不自在的将手从他掌中抽出。 “要过年了!”她转回身随口说道,庄里忙上忙下,连她的工作也多了好多。大大小小的采买分配事务都会一一向她与古管家请示。 “嗯!”风靖寒看着她目不转睛,应了一声。 “我第一次在这里过年呢。”在现代,一家人肯定守着电视看春晚,盯着手机抢红包发祝福。 “嗯。”依然只是应了一声。 沉默…… “庄里都怎么过年呢?”她第一次来宋朝,充满了期待。 “就那样!”他简单答道。 怎么过呢?自父母去后,他们几兄妹也未成家,庄里过年的气氛并不浓。 “会放烟花吗?” “烟花?”他惊讶。 从未放过。 辛弃疾曾经写过: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句子,指的就是烟花。 “就是点燃后啪一声,会飞上天特别好看。”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你喜欢?”风靖寒头也不抬,坐了下去,随口问道。 “好看又热闹。”她小时候常放,只是这几年爆竹管制,城内不允许放了。 “不放。”他摇摇头。 童时父亲曾带他们放过,后来风靖寒入学后,就再也没了。 以他的性子,也不太可能带着峻扬放。 季雨寒遗憾的叹口气,宋朝又不能看春晚,抢红包,如今连烟花都不放,该有多冷清。 “你的字练的如何了?”他转开话题,十余天前看过她在梅沁苑练字。 季雨寒不自在的扯扯头发:“练的不好。”说完坐到桌前开始磨墨。 他到她桌前看着她练了半响,不发一语。 “写得很丑吧?”她赧然。 此前季雨寒连笔都不会拿,风靖寒曾说过“执笔应掌虚而非掌实”,教她用力时又说过“运笔时应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的话。 虽寥寥数语,却受益匪浅。 风靖寒点点头:“进步不少。”未待她得意,又继续补充道:“却少些风骨。” 她连字还没写工整,谈何风骨。 “永字八法你可曾研习过?” 风靖寒接过她手中的笔,在纸上轻轻写下三个字:季雨寒。随着笔画游走逐步解释永字八法的含义: “点为侧,横为勒,直为努,钩为趯,仰横为策,长撇为掠,短撇为啄,捺笔为磔。” 风靖寒不愧是领导,只教她写季雨寒三字用于签名……。 话本里,不都是男主握住女主的手,一笔一划教吗?女子仰头瞧向男子,一时间浓情蜜意,深情一吻,闺房之乐…… 后来,她与风靖寒在一起后,季雨寒曾就这个问题问过风靖寒。风靖寒挑挑眉,她平日都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 “习字讲究自我路法与悟性,我若带着你练,于你并无益处。”风靖寒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见她无语的表情,又补充道:“不过……”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调侃道:“我可以教你后半段——闺房之乐。” 而现在呢,季雨寒当然没想过他会教她写字,只自己认真的练习。 风靖寒笑:“天冷,等开春再练吧。” 季雨寒摇摇头:“练字要持之以恒,我若中断,以后怕是更不想练了。” “女子练字并无大用,你若有心思倒不如多绣些手绢。”他走过来,递给她一条手绢,看目露笑意。 季雨寒才发现手上已沾上了墨,忙接过他手绢擦试起来。 风靖寒似乎给过她很多条了。 绣手绢,她可不会。 他的手绢样式简单,素净的花色,并没有绣任何东西。 回到梅沁苑,季雨寒拿出几条丝绢,在秋分的指导下绣起来。 绣什么呢? 一个“寒”字?笔画太多了,而且万一让人以为是风靖寒的手绢怎么办,有损她清誉。 绣个“雨”?,还是很难。 最后季雨寒绣了个简笔卡通笑脸在手绢上,仅仅三笔,但却能让人心情很好。 一个下午,才绣三条。 大年三十 守岁?? 季雨寒无语的看着立夏,风靖寒让她去正厅与大伙一道守岁。 她一点也不想去,天气这么冷,还不如窝在被窝里。 不过转眼一想,守岁应是大伙聚在一起,聊天吃东西什么的,肯定很有意思,先把肚子留着吧。 人的确很多,风家四兄妹,峻扬、古管家、还有各房的丫头,十余人。 不过她后悔了,根本没有吃的,每人一杯热茶,一碟花生米! 风靖寒所谓的守岁,其实就是一干人静坐到十一点(子时)迎接新年的到来。 这根本就是熬夜好不好! 半个时辰后,古叔身子不适,提前回房休息了,剩下几人大眼瞪小眼的坐着。 她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来来回回几次。都是目无表情,神色呆滞。 季雨寒站起身:“各位少爷小姐,为了让你们有一个难忘的除夕夜,我决定开展一个游戏!” “雨寒阿姨,什么游戏?”竣扬终于止住打瞌睡,好奇的看着她。 她嘿嘿一笑:“这个游戏叫做‘真心话与大冒险’。” 季雨寒简要讲解了规则,由她出题,其余几人回答,答对了可挑选场上其他一人选择惩罚措施,答错了则需要自己选择一项惩罚措施。若不愿意选择惩罚措施,则要处罚两百两银子,季雨寒与在座丫环平分。 这个规则太坑人,但又充满刺激。 “雨寒阿姨,问什么问题啊?我肯定答不出来的!”竣扬小脸皱成一团。 “别怕,我举个例子。”季雨寒善解人意的摸摸他头。 “猫见了老鼠为何拔腿就跑呢?秋分,你回答!” 秋分本是规规矩矩的站在季雨寒身后,忽然被点名,没反应过来。 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出一句:“猫胆小,被老鼠吓着了吧?” 季雨寒不予评论。 “竣扬,你觉得呢?” “一定是老鼠变成妖怪了!” 额,这么玄幻。 “我知道。”靖宇身后的小五举手了。 季雨寒看向他。 “猫是去抓老鼠了,所以才拔腿就跑嘛。” “答对了。”季雨寒肯定道,“方才是举了个例子,所以小五你不能选择他人受罚,不过平分罚银时我会多算你一份。” 在场诸位风靖寒、风靖宇都是才华横溢之人,猜灯谜定然厉害,可脑筋急转弯就不一定了。 没错,季雨寒是来赚取压岁钱的。 “谁先来?” “我!”竣扬以为好玩,屁颠屁颠的举手。 “好,小明的娘亲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叫大毛,二儿子叫二毛,三儿子叫三毛,请问四儿子叫什么?竣扬。” “四毛!”竣扬想都未想,一脸得意的回答道。 季雨寒面带微笑,从椅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竣扬,恭喜你!” 他兴奋异常,小眼睛晶亮晶亮的。 她松开他的手,收回笑容。“答错了!” “哪里不对了?”竣扬扯着她手,不依。 季雨寒睨他一眼,“正确答案是‘小明’,因为我说了是小明的娘亲嘛!” “哎呀!”竣扬哀号一声。 “你还小,就选真心话吧。”她一脸奸笑:“要问你什么问题呢?”季雨寒低头沉思:“峻扬,你老实说,最近一次尿床是在何时?” 她说完题,四周已经笑成一团。 风竣扬小脸涨的通红,虽然他还小,但在风靖寒的教导下长大,肯定从小就立下远大志向要做一名男子汉,现在却被问到这么一件难堪事。 “我……我!”他结结巴巴。 “要说实话哦,你奶娘可在旁边看着呢!” “我……昨天晚上……还尿过床!”他支支吾吾的说完,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已经羞得满脸通红了。 看这样子,应该是真话了。 季雨寒不为难他:“好吧,算你过关,接下来谁来?” 大家默不作声作低头状。 喂,又不是老师抽问,你们至于嘛。 她瞟了瞟众人,目光落在靖恒身上。 风靖恒心虚了:“你看着我干嘛?”前几日大雪,几人玩雪仗时,他朝季雨寒砸了好几坨,此刻她怕是要公报私仇了。 “哎呀,靖恒,我知道你想参加,不用不好意思,就你了!”。 “我?”靖恒一副认命的样子。 “前几日你买了一只狗回来,爱不释手,整日抱在怀里,我很纳闷,为什么你的小狗都不生跳蚤呢?” “天冷,跳蚤都冻死了。” “哎!”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幸灾乐祸道:“错了,跳蚤才不会被冻死呢。” “那就是小狗爱干净咯。”他补充道。 “很简单,竣扬都知道。那是狗嘛,狗只能生小狗,当然不生跳蚤了!”季雨寒一副你真笨的神情。 风靖宇噗嗤一声,两人的神情实在太过好玩。靖恒视死如归,而季雨寒得意不已。 “啊!”靖恒捶胸顿足,后悔莫及。 “哈哈,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靖恒摇摇头,视死如归:“真心话吧!” 季雨寒找来一旁的纸,写下两个问题。折叠好,放在桌上,对风靖恒说:“任选一个!” 靖恒拿起一个,打开,皱眉。 “你写的是什么啊?” “说一件你最尴尬的事?”靖恒念了出来。 靖恒转回头朝他身后的小厮道:“不准告诉其他人,不然罚你不准吃饭。” 小厮无奈的连忙点头,他哪敢将主子的糗事到处说。 风靖恒扭捏了半天,“小时候和子馨(杨子炎妹妹)玩捉迷藏,我藏到她的房间想吓她。哪知杨大哥进了来。情急之下,我钻到被子里捂住头装作是子馨。杨大哥却以为我病了,偏要给我把脉。还说,子馨你的脉象很是奇怪,到底怎么了。说着说着,还把杨伯父伯母叫了过来。 本来我想瞒瞒就算了,哪知道,子馨却从外面走了进来,杨伯母诧异的盯着我看了很久……后来杨大哥才告诉我,其实他和子馨早就串通好了,要让我出糗……。” 他说完,季雨寒已经快笑岔气了。周围人也都低着头闷笑不已。 风靖恒觉得有些丢脸,哀怨的看着她:“你就知道欺负我。 季雨寒停住,忙走到他旁边,给他倒了一杯茶:“我错了,我不笑了!”但还没说完,又低头笑起来。 “你……。”靖恒自己也气笑了。 季雨寒与风靖恒关系一向不错,两人嬉笑打闹是常事,不知为何,风靖寒盯着这幕总觉得不是滋味。 她性子活泼,却偏偏与他疏离,风靖寒希望有一日,她也能这般无芥蒂的对自己。 第三个轮到靖雪了,她两关系好,就来个简单的吧。 “靖恒那只小狗,居然能跳的比树还高,这是为何呢?” “我的狗能跳这么高?”靖恒不明所以,迷糊的问。 靖雪低头咬唇:“嗯……是哪棵树?” “随便哪棵树。”季雨寒委婉的提醒道。 “竟会有这样的狗,我也不知为何?” 哎。 季雨寒答道:“因为树不会跳呀。” “呀,我没想到这里。”靖恒也拍拍脑袋。 靖雪选了真心话,她抽到另一个问题:“谁是你的意中人?” 靖雪小小害羞了一下:“杨大哥!” 众人一副‘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样子’。 轮到靖宇了。 他很聪明,得出个有难度的题。 “什么东西早上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 “啊?”不仅是靖宇,连大家都听得一愣。 “这……我从未听过有这样的东西?”靖宇一脸惊讶,喃喃说道。 季雨寒宣布了答案。 “人!”满场惊呼。 “所谓的早中晚喻指人的幼年,中年和老年,小时候在地上爬,长大后学会走路,年老后用拐杖而已……。” “这个比喻真妙。”靖雪感叹道。 至于选择处罚方式。 靖宇停了一瞬,选了大冒险。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靖宇,你笛子吹得特好,但今日可不是让你吹笛,你得跳个舞。”季雨寒眨眨眼睛。 “跳舞?”风靖宇脸色变了变。“可否用剑舞来代替?”他一脸为难。 季雨寒惋惜的叹叹气,看在他与自己关系较好的份上,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天啦,季雨寒睁大眼睛。 武侠小说里面舞剑不都是某力大如牛的人在拿着一把大刀乱砍吗? 可是靖宇却像是在演绎一门艺术…… 潇洒优雅的身姿,迅速敏捷的舞动……美美美。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周围的一众丫环都看呆了。 “哇,靖宇,你方才舞剑的姿势好帅气优雅。”季雨寒露出花痴的表情。 她纯粹是对美的赞誉,只是方式不够含蓄,却让风靖寒闷闷不乐。 她就不能有一点点女子该有的矜持?! 风靖寒依稀记得,灯谜大赛那日,许孜然写完对联下联后后,她也是这种表情,还说什么:“许公子,小女子对你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 更不要说拍卖会时爬到树上欣赏其他男子演奏…… 正不舒服的想着,风靖寒抬眼。 面前季雨寒清了清嗓子,正奸笑的看着自己:“庄主,该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