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点头道:“是,不论皇上做过什么,妾心里从未记住皇上不好的一面,只知铭记皇上对妾的好便足矣。”说完,胃部微微抖了抖。
玄烨喜于朱颜态度的大转变,搂其入怀,语气满是愉悦:“芳儿,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怨我太久,往昔无论如何,往后我一定好好待你,予你别人所没有的一切!”
以前每当不小心调到电视上播放的狗血言情剧时,一听到男女主角把肉麻当饭吃,把誓言当汤喝的深情对白,朱颜必定鸡皮疙瘩刷刷下。这次有幸亲身亲历一回,除了胃酸有点分泌过多之外,竟一丝恶心的感觉也没有,仿佛冥冥之中突然涌来一股熟悉的情愫,说不清又道不明。朱颜轻轻在心里叹了声:康熙大帝,早恋不是好孩子啊……嘴里却只能违心问道:“皇上说的可是真话?”话一传到自己耳朵里,顿时酸出了一身冷汗。
玄烨呵呵笑回:“朕是天子,自然言出必行。不管是名分上还是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爱新觉罗玄烨的皇后,任何人都不能从我身边夺走你一分一毫!”
有些恍惚地,不安地倚在玄烨温暖的怀里,朱颜出神道:“……多谢皇上厚爱。”心里明白玄烨虽然没有提及福全,这话里却是有话的,为安玄烨的心,朱颜不得咬牙违心到底,“皇上信不信都好,妾的心里……始终只有皇上一人,旁人就算再重要也难及皇上万分之一,还望皇上明白妾的心意。”
“你果真这样想?”玄烨搂着朱颜的手更紧了些,听到朱颜重重地“嗯”了一声后,在他发上印下一吻,“身子还弱着,断不能熬年,还是早些就寝吧。”说完便换了姿势打算抱起朱颜。
朱颜头皮的麻劲儿还没消,又大吃一惊,借着端起茶盅避开了玄烨的手,手中的暖炉掉路在红毯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玄烨眸中的深邃动了动。
朱颜眼神死盯着早已冰冷入骨的茶水,方才的笑意僵在了唇边仿佛忘了抹去,“皇上今日累了一天先去歇着吧!妾无事之人,白日多眠,到了夜间竟是难以入眠了,”强忍住打呵欠的冲动,随意拿起案几上的账簿翻看起来,“正好这些账目也该理一理了。”
瞥了一眼案几上堆积着的账簿,玄烨不悦道:“太皇太后不是下了懿旨让慧妃和昭嫔暂时协理六宫事宜了吗?又是哪个混账奴才不识趣儿搬来了这些东西?”
朱颜头也不抬,虽然半个字也没瞧进去,“皇上别怪罪奴才们,他们做什么还不都是照妾的意思?慧妃、昭嫔的能力妾是放心的,然而总不能为了妾累坏了她们,妾于心难安。再说后宫每年开销实在是巨大,大大小小的账目决不能是一笔糊涂账,妾得查了才知银子都花在了什么地方,什么该花什么不该花,哪儿花多了哪儿花少了,林林总总都放松不得。”
玄烨心疼地轻叹一声,道:“那我陪你。”
朱颜眼皮抬起,“皇上还是歇着吧,一来皇上确是累了,二来倘若皇上一直守在妾身边妾又怎能专心查账?”心里止不住又哀叹了一声,这拿腔拿调的,还得时不时琢磨着该怎么说才能显得文言文一些,真是凄凉啊……好在他少年时期也曾痴迷过文言文,加之赫舍里的这具躯体似乎残存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眼下应付起来却也不是件难事。
玄烨犹豫道:“记得你刚进宫就被太皇太后逼着管帐,学着如何打理后宫事宜,当时你最害怕这些了,如今倒是上心得很。也好,便依你,只是账簿什么时候看都不迟,一旦有了倦意,不要强逼自己。”
朱颜强撑起做足打架准备的上下眼皮,回头展露一抹倍儿精神的温和笑面,柔声道:“谢皇上关心,妾心里有数,让妾先服侍皇上就寝吧。”一千个不乐意地假意起身,意料中被玄烨按住了身子。
“就别起身了,炕上暖和。”言毕转了身去亲自取了朱红大氅拢在朱颜肩上,又一番叮嘱后才去了寝室中。
朱颜呆滞地盯着玄烨略显单薄的少年背影,直到凤榻上终于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才收回了眼神,换了个盘腿而坐的舒服姿势,转而盯着摇晃不定的灯芯,深沉地发起呆来。
翌日,天际尚未泛白,玄烨晨起一摸身边,被褥都是凉的,心中一紧,起身往外间暖炕上走去,一见朱颜裹着大氅蜷缩在昨夜坐着的位置睡得正深沉,眉头顿时拧成了一线。他放轻了脚步走上前,不悦而担忧的目光落在了账簿的扉页上,面色顿时沉下。带着疑惑的眼神静静地凝着原属于赫舍里的姣好睡颜,良久,长呼了口气打横抱起朱颜。
“死者失血性休克至死……人面鸟……怪物……”睡梦中的朱颜嘟囔着呓语。
玄烨怔住,脚步略顿,又奇怪地看了眼朱颜,眸色流转不定,仿佛夜阑星辰斗转。
把朱颜放在榻上盖好锦被后,玄烨独自穿戴齐整,轻手轻脚出了外间,低沉地唤了安德三。
安德三贼溜溜的眼往寝室暗暗瞟了瞟,压低了声音:“皇上,您今儿又起早了?”
玄烨面无表情道:“唔,朕问你,皇后的失忆症可曾有好转?”
安德三回道:“回皇上,主子娘娘的记性还是时好时坏,许多事儿总是要奴才提醒着才能记全喽。奴才曾私下悄悄儿问过孙太医,太医说主子娘娘这病非药物所能根治,只能……听天由命了。”
玄烨静默须臾,“朕又何尝不知道!”长叹一声,忽又沉了声,“安德三,你在皇后身边儿也有四年了,仔细算来,你每日陪着她的时间竟比朕要多得多。”
安德三低眉顺目,道:“得以侍奉皇后,奴才三生有幸。”
玄烨的声音淡淡的:“你自然更了解皇后平日里的一应习性。”
安德三隐在帽檐下的眼珠子一转,轻声回道:“若说了解主子娘娘,奴才哪有宫莲宫棠了解,这俩丫头打小便跟在了主子娘娘身边儿,主子娘娘心好,待她们是如同亲姐妹。”
正当此时,朱颜悠悠醒转,无意识的大呵欠刚张开却在听到玄烨的话时硬生生卡在了喉咙口。
玄烨状似漫不经心道:“你是从朕身边调过来的,朕自然更愿意听你说话了。朕问你,皇后近日可有任何不同于寻常的行为?”
安德三心中犯了个小嘀咕,声音如常的恭敬:“主子娘娘除了记性不好之外并没什么古怪行径,还是最喜欢皇上赐的牡丹香,喜吃甜食,特别是莲子糕,喜读诗书,最怕虫子和人血,只是……”
朱颜听着安德三的胡诌傻傻地眨巴着眼睛,当听到“只是”二字时指尖顿时抓紧被褥,一颗心突突直跳。
玄烨眼一眯:“说!”
安德三的腰身压低了些许,小声道:“主子娘娘的心性大不如往昔了,皇上别看主子娘娘表面儿上还是笑语盈盈的,实则主子娘娘内心苦得很哪!奴才时常看见主子娘娘独自愣神,无人在旁的时候眉目间也是心事重重,唉……皇上请恕奴才多嘴,主子娘娘这是从鬼门关绕了一大圈儿回来的,经此一役,不变那才叫不寻常呢!”
朱颜内心有暖流滑过,溢满心田。
玄烨面部线条渐趋柔和,望着凤榻的眸子柔情似水,“你说的极是,是朕害皇后受苦了,如今竟连你也不如,”轻轻敲了敲安德三的帽檐,温和道,“你也别多心,朕只是担心皇后的身子这才问了你这些,朕今日对你的问话你不必告诉皇后,免了她多心。”
“奴才明白,皇上放心,”安德三嘴角张了闭闭了又张,最终还是说道,“皇上,奴才还有一事禀报。”
“你说就是。”
清了清喉头,安德三双眼又往凤榻的方向偷觑了一眼,没瞧见任何动静才压沉了尖嗓子:“主子娘娘她……不记得裕亲王了。”
玄烨眉眼豁然一抬,无起伏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忧,只是眼里的一丝窃喜无法掩饰他真正的心情,“当真?”
安德三嘴角微微上扬,“奴才不敢欺君。”
玄烨的窃喜终是渗透进了声音里:“小三子,好生照顾好皇后!皇后昨夜查账辛劳,传朕旨意让御膳房多做几道益气补神的膳食,今儿晚膳设在坤宁宫,朕要与皇后同庆新春。”
安德三心下一喜,欢天喜地应下了:“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