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何不一走了之呢?”实际上浮现在狄父脑海里的正是这个念头。
狄人娇接到上级通知,她的父母必须在三天之内进入休眠状态,这意味着父母必须跟那些失眠症患者一起躺在寂静的停尸房里,等待着一个新的配方来拯救。
狄父狄母其实早就意示到这一天的到来。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吧,这天夜里,狄父干脆走下床,悄悄地溜到屋外,在庄园的露天阳台上坐下来。虽然秋意正浓,不过他一直沉浸在思索之中,等他意识到冷嘲热讽的时候,天上几乎都没有星星了,一线亮光从地平线上蔓延开来,昏暗中传来第一声鸟鸣。
狄父慢慢地站起来,心里后悔在外面待得太久。他的身体健康,但是上次打猎时扭伤了脚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恢复,他可不想老毛病又犯了。现在他能感受到头顶的热气,不过转向进屋子里的时候他感觉很满足,因为一个久远的计划一直在他的心头荡漾,今天他终于想通了并且即将付诸实施,并且这个决定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决定,一个延迟很久的决定,他感觉到人的一生有这种决定的感觉没有几次,第一次是与妻子结婚的决定,就如同今天的感觉,第二次就是今天的感觉,所以他大为兴奋,急着要与妻子分享这份感觉。
室内仍然是一团漆黑,他只好摸索着前行,回到熟悉的房间,他的房间特别的宽大和空高超过普通的梁柱,为此村民们称他的卧室为“卧厅”,不会有什么隐私,也不利于房子的保暖,甚至还很消耗电力能源。然后狄父的房间是女儿狄人娇精心设计的,是可活动的,无需电力供应,屋顶安装了直供太阳能,墙壁完全是感应材料,会根据季节性气候变化和温度湿度等元素来自动调节室内空气的,甚至根据主人的身体状况来调节。
这天早晨,狄父轻手轻脚地掀开门帘仅容得下自己,一步一步地、偷偷摸摸似的,小心翼翼不想吵醒妻子,因为战区检疫官已经宣布她进入了预备休眠期,当然他能感觉到这是什么意思,并且自己每天晚上已经感觉到了,就是时断时续的睡眠,从天黑到鸡鸣时仍然在床上翻来覆去,快天亮时突然深睡如同死人,但是期间如果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那就什么也睡不着了,心情烦躁,特别易怒,为此他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晨曦透过窗帘的小孔直射进房子,宛如万道银针,他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妻子露在被子外面的脚,水晶床上妻子盖着厚厚的棉朵被子,睡梦中传来细微的鼾声。
他想喊醒妻子,因为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此时此刻,也许等到太阳光映红了整个房间。接着他的思绪又会飘离了这些事情,他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好生活就要现在享受,明天怎么样,明天再说吧,也许就是凭借这种感觉多年来自己生活得有模有样,快乐无比,那么自从儿子莫明其妙地离开他们后,他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蝉在头顶飞翔,那是一个月白风高的夜晚,牛蝉就爬在庄园对面的树上若隐若现,他不相信眼前的现实,只是小镇上的以讹传论讹,他伤心致极,慌忙退回,他不想将此事告诉妻子,唯恐她受不了,她是一个典型的佛教徙,如果说真的让她看到了,或许她认为这是上帝对不诚心诚意敬奉佛教的惩罚。不会是这件事让他困扰吧,从前,他在自家庄园里面也见过真正的鬼,很面熟,也可能是村民或者亲人之类的相貌,但是事后一点也回忆不起来这个鬼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熟人。也许这都是自己老眼昏花的幻觉,也可能是自己的想象,可能这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不逃跑呢?既然住在这里的人都集体失眠,那么我们跑吧,到一个清静的世界、一个山清水秀、绿水长流、莺歌燕舞的世外桃园吧。到那里,美美地睡上一觉,这个要求并不高吧,但这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容易。因为绿森镇的人们绝对没有迁移的概念,这不是什么禁忌。因为狄民族过去一直在奔波迁移之中,一旦固定下来,祖宗就许下咒语:“迁者必灭!”这些村民从来没有考虑,哪怕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前几天,有件事一直让狄父心烦了很长时间,一个绿色头发的女人躺在路边呼呼地睡大觉,而这个女人在本镇属于德高望重的,因为她经常四处讲学,既然这样,怎么可能躺在大路旁边呢方汶她们的解释是因为失眠!可见这个失眠会随时随地发生,并且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另一方面则表现为类似神经病或者疯狂人。有天上午,他将此事讲给大家听,都是一脸的麻木不仁,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其中一位立即倒地便睡,另一个指着地上的人说,你看一看,“立竿见影!”
狄父提到此事。“不知道哪一天,我也会突然倒地呼呼大睡。”妻子听后感慨地说。“也许是你的幻觉吧,你不总是这么希望的吗,希望某一天一位美女躺在你身边嘛。”
这是一周前的事情,当时周围人声嘈杂,两人并肩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地听着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亲爱的,你一点也没有老,”狄父说,“这个倒地的女人你也认识,这绝对不是我想象出来的,只要你愿意出门,你可以问一问,你也会觉得奇怪,上个星期天的下午,她还到我家里来坐过,问我们需要参加什么家庭演讲比赛,她容光焕发,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