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海兰哈克大帐内。
大帐昏暗,火盆中的炭火发出微弱的红光,将他铁青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海兰哈克站在一张铺展的羊皮地图前,手指紧攥着腰间垂落的刀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目光如刀,冷冷扫过地图上义军与北蛮标注的位置,似是要将那虚线标注生生割裂。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眉宇间却隐隐透出一抹深沉的冷厉与压抑。
他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蓦地低声说道:“怎么回事?义军到现在都还没动静?”语调不高,却像一柄寒刃,直刺沉闷的大帐。
他的视线又落回地图,目光中多了一丝深不可测的算计与几分不安:“难不成,林仲云看穿了我等的阴谋不成?”
这个念头宛如一根细针,狠狠扎进了他的脑海,驱散不了的冰冷预感顿时如寒潮般在他心头蔓延开来。
他缓慢地踱步,靴底磨擦着地毯的细微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大帐中,像是一种催人心烦的折磨。
跟在他身后的卫士一言不发,却因为海兰哈克那抹阴沉的面色而愈发心虚。
他们从未见过这位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将军露出如此彷徨的模样。终于,那卫士咬了咬牙,试探着开口:“将军……你说,我们这次做的,对不对?”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掩不住的颤抖,尾音甚至微微哽住。
显然,他自己也知道,这种问题在此时此刻显得多么冒犯。
海兰哈克的脚步猛地一停,仿佛被什么砍断了一般。
他转过身来,阴郁的目光如刀锋,直直射向那卫士。那卫士如坠冰窟,被将军的目光逼得不由后退半步。
而就在这瞬间,海兰哈克的眉头狠狠一皱,冷冷喝道:“够了!不要打扰本将思考!”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威严与怒意。
那卫士顿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重重按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强忍住心中涌起的恐惧,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再多说分毫。
大帐内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但海兰哈克心头的波澜却远未平息。
事实上,他的烦躁不仅源于义军的突然按兵不动。
更深的忧虑如同一只潜伏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他的心脏上——呼延唤那边,究竟会不会出问题?
虽然事前已与呼延唤定下计策,但他越想,越觉得不安。
他细细回味着呼延唤许下的每一句承诺,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另一个念头——这些承诺的分量,到底有几分可信?
他很清楚,呼延唤之所以愿意拉拢海兰部族,无非是看中了他们的兵力与地利。
可现在呢?自己主动撤军,是否已让呼延唤视为无用之人?
“他会不会趁我撤退的空档,另谋他策?”想到这里,海兰哈克心头一阵钝痛,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戳中。
这种不确定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缓缓闭上眼睛,压抑住胸腔中的躁动,手指却在腰刀的刀柄上缓缓摩挲。
他的拇指反复滑过刀柄上刻痕的粗糙纹路,那是几十场厮杀留下的痕迹。
以往,这种触觉能让他冷静下来,可这一次,他却感受不到往日的平静。
“呼延唤……”他喃喃自语,目光中闪动着深深的怀疑与隐隐的不甘,“若你敢背叛我……休怪我心狠手辣!”
外面的风声透过帐门传来,如同一声声低语,仿佛在提醒海兰哈克,他的棋局已然不受掌控。
而这一场风暴的中心究竟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恐怕连他自己也无法预料。
不安,在海兰哈克心中逐渐发酵成一团乱麻。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按在腰刀上,指节微微发抖。
然而,就在他内心漩涡越陷越深之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在营地门口嘎然而止。
紧接着,便是一声厉喝:“何人,竟敢闯我海兰部族大营?”
守门卫士的声音中带着戒备与怒意,打破了营地深夜的沉寂。
然而,对方的回答却冷静得出奇:“在下乌央西措,奉大汗与将军之命,特地来与将军谈判!”
声音不卑不亢,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自信。
“大汗?呼延唤!”
听到“呼延唤”这个名字,海兰哈克眉头猛地一跳,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仿佛刀刃出鞘,但那抹凌厉很快便被他掩饰了下去。
他的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峻,手也从腰刀上缓缓放下,背在身后,双手紧绷的动作却泄露了几分他的情绪。
“去,把那乌央西措请进来!”海兰哈克声音低沉,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压抑。
身旁的卫士闻言愣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将军,既然是谈判,我们何不先设下防备,以防万一……”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海兰哈克便猛地转身,目光如刀一般劈了过去:“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来这么多废话!”
声音冰冷而凌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卫士被这一番呵斥吓得脸色苍白,再不敢多言,低头行礼后迅速跑了出去。
帐帘被风掀起,露出外头黑沉沉的夜色,与远处隐隐绰绰的火光。
片刻后,帐帘再次被掀开,一个身影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
身着银甲的乌央西措,昂首挺胸,步伐稳健,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傲然神色。
他的身影与火盆的光焰一同投射在地毯上,似乎要吞噬整个大帐的空间。
他的年轻面容上带着自信,而那种自信,仿佛是对胜券在握的笃定。
海兰哈克目光微微一凝。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乌央西措,心中泛起一阵不悦。
这个年轻人,未免也太过狂妄了些。他的傲气是写在脸上的,而这种傲气,正是海兰哈克最看不惯的。
但理智告诉他,此时并非意气用事之时。
他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的不满压了下去,脸上逐渐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当真是后生可畏!”他缓缓开口,声音不急不缓。他挥了挥手,目光扫过帐中众人,“所有人都退下,我要与他好好谈一谈。”
卫士们面面相觑,有人欲言又止,却在海兰哈克冰冷的目光下默默行礼,纷纷退出了大帐。帐帘落下,火光摇曳,帐内顿时只剩海兰哈克和乌央西措两人。
寂静,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两人之间。
海兰哈克缓缓走到桌前,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木案的边缘。
一声接一声,像是催命的鼓点。
他正斟酌着如何开口,试图从对方的态度中先探出几分底细。可就在这时,乌央西措却忽然开口了:
“早在来之前,将军就已经将计划告诉了我。”
这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毫无征兆地砸在了海兰哈克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