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脸色黯然,江曰午接着说:“如今天下太平,虽有些许争斗,但妖人在一甲子前被荡平,只是王朝之间彼此征伐”
老妇人感慨道:“他虽已离去,可这把剑还在,仍是有人继承他的遗志!”
江曰午不解,她问:“你可是荆楚之人?”
他犹豫不决,随后回想到高中历史课时老师讲过,春秋时期的青山县正是在荆楚郡以内,因为他历史不是很好,只记得是三苗之地。江曰午不敢妄称是他们的后人,嘀咕着说:“如果我祖上未有迁徒,也许吧,现在那被称为贵州”
妇人显然很激动,紧攥着他的手腕问:“家乡何处?可有一湖泊?四面环山,盆地被湖水一分为二,溯源而去,方向指向正北?”
江曰午大惊失色:“正是!我县城地形正如婆婆所言,只是如今湖泊已小,不足以完全划分平原,但依旧与老婆婆所说的相差无几!”
她眼中莹莹泪光,更是激动地问:“村庄所处之地面对一密闭山谷,每逢雨水旺盛之季水流汇聚成龙,而此地正是在湖泊源头?”
江曰午拍手大声说道:“正是!老婆婆,您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从小在那里长大,您,认得吴大广吗?正是他教我幻术,我才能来这绚丽多彩的幻世,遇到这位姑娘!”
老妇人默然不语,正当他以为说错了话,她突然哭出声来,哭泣声如同寺庙中的木鱼声一般。
未等江曰午安慰老妇人,后者的手放在他单薄的衣服上,有股强大的幻力让他浑身发烫着,意识也逐渐模糊。
等他醒后,之前的寒冷饥饿感早已消失,衣服也成了件灰乎乎的衣服,只看出是交领,下面穿的裤子很厚,似乎是棉的。
江曰午一站起来,浑身酸痛却觉得神清气爽,他环视着周围,空荡荡的墓室里仅有一口石棺。墓室门紧闭,没有见到通风口,他不敢相信这一觉没觉得憋得慌。
雨笙还是躺在血水中,头发被梳的很柔顺,江曰午走过去,下意识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她的眼睛似乎动了动,当江曰午再凝视时只发现她的脸上有了血色。
江曰午只觉得她额头冰凉,便想握住她的手再确认一下,想了想还是收手了,毕竟老婆婆对她的治疗外人是不能轻易去干扰的。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老妇人出现在他身边,他看着恩人,露出腼腆的笑容,恭敬地行礼后才回答。
“这名字真奇怪,果然从人间来的都很奇怪的”老妇人眼中笑意更浓,似乎对人间颇有好感。
江曰午好奇地问:“哦,那您的爱人,他也是从人间来的吗?”
老妇人听了他的话,笑出声来,想说话却又是一阵笑,缓了一会才说:“果然,他就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只传给你这天印,普天之下也只有我能看出来”
江曰午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他整理了思路便问:“难道,那本天则是他所写?然后我和他是同乡?”
老妇人笑道:“自然,或许,你还得认他为老祖呢,江姓,想必这千年来人间变故很大,都出现我们远未曾料到的姓氏了”
江曰午一怔,忽然想到老人们常提到的那场战役,青山县那个小桥曾被炸毁,之前三百多个百姓死在桥对岸,当年湖泊很大,这一炸,敌军北上的脚步停下了,之后节节败退,一直到无条件投降之日。敌人占领青山县后,他们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极其残暴,或许老者真正的后人已经死在那时了,而他江曰午或许是当年那些英雄的后人。毕竟父亲说过,他爷爷英年早逝,葬在青竹村的后山里,具体位置已经无法知晓,是奶奶从外省搬到这里将父亲抚养长大的。
他眼中含着泪水,感慨万千,道:“婆婆,您知道这些年,那边发生了什么吗?变故很大,百年前所谓民族危急存亡之际,即将亡国灭种之时,有无数英雄奋起反抗,才能保住我华夏民族之血脉、根与魂,我江曰午才能站在这里见到您!”
老妇人闻及后亦是愁容满面,江曰午擦去泪水后笑着说:“您不用伤心,我们正一天天走向强大呢,您知道几千年前我民族只不过百万人口,百姓还要挨饿受冻,饿殍遍地,如今我们十二万万人口,家家户户都不愁吃穿,走向《诗经》中所说的小康了!”
“好,好啊!”老妇人紧紧握住他的手,笑得流出眼泪说:“十二万万,真难以想象怎样去养活这么大的民族,再大的磨难也没有压垮我华夏,惟愿民族复兴,中华复兴!”
两人又是许久的畅谈与唏嘘,江曰午逐渐将话题带回到古墓中,他内心充满疑惑:“婆婆您实力强大,为何要放我们进来?”
“我家老头子更厉害”说罢老妇人瞥了眼江曰午手中的剑,顿时他恍然大悟,才得知这把古剑与枯骨老人有联系。
老妇人痴痴地看着女孩说:“也正是如此,这位叫雨笙的小姑娘才有机会被我救下”
“您与您的爱人都是我的恩人,小子在此谢过,还不知如何报恩”江曰午当即便要叩拜。
老妇人连忙扶起他,笑道:“这也是你的一大造化,天则也正是借天地之力,而万物本一,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万物都是天地孕育的,救她也是我对老头子观点的尝试,如他所写,此书必是确立天道,解救天下苍生”
江曰午茫然地点点头,所谓奇书之首的天则还有如此大用,这是他未曾耳闻的。墓室顶上落下来的水珠,在地上溅起水花,他突然想起母亲,心中无限酸楚。
老妇人用拐杖敲了敲他的小腿,仰视着他说:“我看你心中有很大的执念,你有很多感情交织在心中,如果不理清它们,最后会活活逼死你的,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她的话刚落下,江曰午看眼雨笙,俯下身说:“还是要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晚辈今后必报,您说的对,我一面怀念幼时的时光,一面又忘不掉惆怅的中学时光,一面想着在父母面前尽孝,一面又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一面想与许多人交友一面又怕受到伤害,一面恨着一个人一面又放心不下她,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心中最重要的就是面前这个姑娘,可我始终感觉离她很远,我究竟该怎么办?”
老妇人道:“士为知己者死,倘若彼此不合,无论你怎么想靠近,永远是徒劳的,不必思虑太多,想做的事你已经做了,犹豫不决的事值得舍弃”
江曰午的拳头砸在墙上,愤然说:“我爱她这件事千真万确,但现实是残酷的,我想做的很多事,何必需要那么多理由,我还年轻,我还有希望,我更希望她和我的未来更有希望,我宁愿以我的性命来换她的性命!”
老妇人一脸慈祥地看着他:“那就是你自讨苦吃了,你真的很像他,我希望你拥有此剑,更多的是能做些善事,不要被世俗欲望缠身,不然落不得什么好下场的,更守护不了幻世苍生”
江曰午心中无力地叹息,抓着她的衣角说:“婆婆,可我本就不是幻世之人,我只是个还在上学的孩子,我只想救她,我求求您,您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她是杀戮之身,是活不过二十岁的,能不能救救她?”
他指着门外说:“杀戮之身,倘若换一具身体是不是就能救回来,您看,您这里那么多稀奇物件,您与您的爱人都已经掌握了天则多少年,既然它蕴含天道,为何不用之于民?就宁愿看着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您知道幻世的人们有多悲苦吗?您生活在这里这么久,可曾救过其他人?您为何给我赋予使命,让我承担责任,却眼睁睁看着我与妻子几年后阴阳两隔?您觉得这一切施加在我一个凡人身上公平吗?”
老妇人的脸上并无慈悲,俨然如同判官将他二人的命运审判下来:“祖先的遗志,这是你生来就应肩负的使命,无论人间幻世,而且你必须做到,否则,就传递到下一代人身上,她既然是杀戮之身,必是天地不容,触怒天意,我乃是一介凡人,怎么救?”
江曰午情绪大起,一时间头昏脑胀,一手拍在石棺边上,喝道:“你为什么不救?既然要用我,为什么不给我实力,光靠一把破剑有什么用!”说罢将古剑甩到一边。
见老妇人缄默无声,江曰午更是气恼,点点头说:“好啊,一个身体而已,我会留下她的DNA的,您知道吗,在人间未来的某天,仅凭一根头发就能造出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们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我尊重你,可你尊重我吗?”
老妇人等他稍稍情绪缓和后,看着石棺中的姑娘,笑着说:“这小姑娘应该今天就能醒来,到时我撤下禁制,你们就赶紧回去吧,多陪陪她!”
江曰午虽是气愤,但他早已跪在地上求人,听老妇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突然水滴落在身上,他还未放松下来,一只阴凉的手又搭在他脖子上,吓他一大跳。
伴随女声幽幽说道:“夫君,我来找你了!”
他登时面色惨白,女孩爆出一阵笑声:“哈哈,笨蛋啊,你怎么这么胆小?”
雨笙笑得直拍棺墙,血水扑腾溅到他衣服上,见他逃跑一样躲得远远的,又说:“哎,这可不是真的血啊,你不还在上什么解刨实验课吗,这都怕!”
见她不胡闹了,仍坐在石棺里伸懒腰,江曰午拍着胸口走上前说:“不是,这些血可能带有病菌,容易造成感染”
雨笙惊疑地问:“你是嫌我脏?”见他停到了半尺外,嘴上还说着不是,雨笙便伸出手想拉住他的手,他却又后退两步。
她故作娇嗔,指着江曰午喊道:“你就是嫌我脏!好你个坏男人,在我面前都开始说谎了!”
接着雨笙摇头晃脑背了一段:“夫怀枉而言正,自托于无欲而实不从,此非士之情也”
江曰午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不清楚她还泡在血水里的意图,便问:“啥意思,你赶紧出来吧,别拿这些古文压我!”
雨笙撇撇嘴说:“人们满口仁义道德,到头来一个个为利所驱,你的一些话虽然好听,但可不切实,简而言之,花言巧语!”
她边说着边挪动着身体,江曰午这才跑过来扶住她,这血水却无粘稠感,像是清水一般从他的掌心滑落。
扶她出来后,雨笙看起来软绵绵地像要倒下,江曰午连忙为她穿上在地上叠着的曲裾后,又一手把她搂在怀里,另一只手伸入血水里。
“这是何物?”正当他疑惑时,手腕上的擦伤居然愈合了,雨笙惊叹道:“救我的难道是这血水?怪不得有如此神效”
江曰午便将刚才的见闻告诉了她,最后补上一句:“你这次真的太过心急了,虽然是杀父仇人,可他已经要死了,没必要再冒这么大的险!”
这一下子打开了他的话匣,雨笙面对他的数落连连应声,她不耐烦了,把手放在胸口:“回去我补偿你好吗?真烦,我终于知道养父他为何选你了,絮絮叨叨起来比诵经还可怕!”
江曰午自豪地说:“这可是宋师父教我的哦,别的女孩还没有享受的机会呢!”
她无奈叹口气说:“倒也是,养父他确实是这样,还好我把他的话都听进去了,不然会做不成许多事”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江曰午,忽地笑出来说:“如果老婆婆讲的是真事,你手上的这把青铜古剑可大有来头,甚至能改变整个幻世!”
雨笙激动得挥舞双手,她不住走来走去,之后脚步放慢,神色又突然黯淡下来,这等姿色与奇异的举止,形成的巨大反差让江曰午不禁笑出声,任她瞪了好一会儿才忍住。
她之后决定了:“找老婆婆当面谈谈,我还得见一见这位恩人呢,雨笙可不是白眼狼,还有好多事需要向她确认一下”
两人来到了主墓室,那颗心脏仍在跳动,她突然怆然而泣:“老婆婆她救了我,可惜我都没能见到她,知恩图报,这是人的本分!”
江曰午哪能料到她这一哭身体完全软了,斜倚着他,只能双手横抱起她,任她在怀里哭泣。
他们走遍墓室也没有看到老妇人,通往古墓外的禁制已经解除,二人只能在墙上刻下一段感谢的话。
再次回到无日沼泽,远处还在燃着火焰,留下满目萧然的灰烬,沼泽上空的瘴气与烟气混在一起,江曰午想起魔戒中的场景。
一想到之前惊心动魄的场面,他哽咽着说:“别再那样了,你这样若即若离,我真的”说着说着哭了起来,雨笙看高大的他哭得像个小孩子-样,就把他搂在怀里安慰着。
二人回到陨梦会中,辰老主持期间陨梦会还算是基本稳定。
雨笙对他信誓旦旦地说:“大仇得报,我今后就不会杀人了,你放心吧!”
雨笙见他不舍得离开,踮起脚咬着他的耳朵说:“我处理完这几日积下来的事后,咱们搬到校外一起住,将来你闲了,我们就生个娃娃,好吧,夫君?”
他笑着点点头,心中却被痛苦填充,将来?
同学们的人生在将来有了新的起点,而我却失去了你,我不敢想象那场面。我与你没有那样的将来,四年后,你可能会离开我,永远的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