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为什么说是诸王呢?
因为账内席位二十,除姬宜臼与其外祖申侯外,其余十八席,分坐十八犬戎翟王,
堂上无席无人,
而右席首位的犬戎翟王,不过是其派兵甚于他王,仅此而已,
因为犬戎本就是诸多部落组成的部落联盟,竹书纪元还有载,‘周王季伐西洛鬼戎,俘二十翟王’
而商之鬼戎,鬼方,即周之西戎。犬方即犬戎。
营帐内,犬戎诸翟王也不以次席礼序为意,除左右上席,坐得格外纷杂,
本就嗜酒的他们,拼起酒来,那还管什么席几之礼,
躺于地上,坐于几上的比比皆是,其憨醉之态,无仪无礼,
更何况,犬戎本就不尊周礼,
即‘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赞币不通,言语不达’
然而此亦末节,
十五左右,未及弱冠的姬宜臼完全能够忍受诸翟王酒后乱态,
但从小浸泡在周礼礼序下的他,怎么也难以接受右席首位,
那一袭皮裘裹着,吟鹅声不断地连体之人,
而更有甚者,是下席连袭裘皮都无遮的,在众翟王当目之下,行那男女之事,甚至是几相攀比着孰威孰久的几位翟王,
轻佻、吟浪之语尽出,粗鄙、作贱之言俱悬,
且皆言之于周女,
只因此帐内,无一戎女,而非男之人,尽皆周人,
姬宜臼其实都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但总归,很是复杂,
尤其是翟王们谈论着周女之嫩,周女之白,
觊觎并轻谈着王室周女时,
其外祖申侯插话于诸翟王交谈之间,
大谈着褒姒其美,其媚,
并相允诺于王室周女将尽归犬戎时,
姬宜臼的心绪,很复杂,
一方面其本身即为姜姓诸侯推出的傀儡,无实际兵权的傀儡,所以他实际上连对犬戎说不得资格都没有,
而更重要的,是无犬戎,他连礼继周王,成傀成儡的资格都不会再有,
另一方面,是王权的所有欲,及周礼的尊卑教育,让他的内心在不断地咆哮着,
孤的,孤的,都是孤的!
且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再不甘心于为其外祖申侯之傀儡,
他疯狂地想要,发出属于他自己的声音!
然而,在此刻,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束缚在一个词汇里——忍!
小忍于账内周女哀怜,大忍于将来镐京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尽被犬戎所掠!
是啊,现实如此,
然十五岁的年龄,他怎心甘!
及至盟宴结束,他的心中都藏着一团烈火,
辞告外祖申侯,而归王帐,斥退女仆而躺于五重熊席之上,
姬宜臼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这个周王当得憋屈,
是的,由于联戎、联鄫,仅靠申侯的名头是不够的,所以此刻的他已加周王,
虽说是不被更多诸侯承认的周王,
然礼、制、用、度,皆以周天子对标,
而唯有兵权,不掌其一,
唯独是能破局的兵权……
可话又说回来了,没有兵权,他就真的不去破局吗?
十五岁的性子,就算再早熟,又怎么可能,
所以,他当用尽自己的所有筹码,来企图一搏,
哪怕这筹码是玄异,
哪怕是曾不信,但现在他又笃信无疑的,加于他此身的,
昭昭天命!
再古,有其先祖周武王时‘赤鸟衔骨,降周之岐社,曰:‘天命周文王伐殷有国’’
而今,姬宜臼起身自王帐角落取一圆木笼,去其遮笼之赤麻,
露出了当中细养着的,一眼浑异,一眼清常,双翅皆折而无以飞,
却寻至他王帐,其腹能言人语,且预事若神的,属于他姬宜臼的,
天命鸦!
日落而阳夕,夕至而光赤,赤镶乌羽,更衬喙爪红赤,是故,赤鸟即乌鸦,
王命,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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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先秦戎族研究》姚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