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个字里含着苦意。

端上来的是新采摘的白茶，袅袅的香雾伴随着苦气冲进鼻腔中的空间。

白瓷杯上勾勒着几束花纹，杜幺怜放低了眼色垂在上面，指腹摩挲着凹凸点上。

一只手握着茶杯。

腾出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戳点着键盘，林缈仰着头，手指转着茶杯扶手，不过半会。

“萧先生跟我说了，让我来看看你。”杜幺怜口吻随意，手机递到林缈眼下，她咬了下唇，使了下眼色。

茶水的雾气朦湿了手机屏幕。

白色的界面上用黑色加粗的字体写了一行字：房子里有窃听器，你继续说下去。

一块石头从天而降压到心口。

林缈抖了下手，茶水浇在手背，瞬间烫红了一片。

杜幺怜低呼一声，慌忙咽下，手揪着袖子擦干净茶水，她的眼眶发红，有太多的难言之隐不能说出口。

“现在我就安心等着结婚。”林缈声色很是沉，手背的痛导致呼吸都急促起来，她摆了两下手，表示没关系。

话落。

房间里是一片凝滞住的空气。

杜幺怜仓皇在手机上点打，嘴里还要应接她的话，“萧先生还让我给你做伴娘，可惜那天我有工作”

她解释的急。

打在手机上的字也拼错了几个。

林缈安慰似的轻拍她的手腕，让她安心，她轻眨了下长睫，“他是开玩笑的，你别在意。”

说到在意两个字，她故意加重了语气。

杜幺怜打字间还要抽出思绪来回林缈的话，她笑了笑，听不出半点愉悦，“别说，如果不是有工作我也挺想去的。”

她说完。

手心冒出一层冷汗，背上的衣衫贴在背上。

直呼出一口气。

不动声色的把手机塞给林缈。

她灌下一口热茶，猛的呛在喉咙。

林缈涨大了双眸盯着那一整个页面的文字，难以回神，杜幺怜继续不断的在絮叨着些小事，好来平添着几分钟的空白。

只不过这些都成了林缈的耳边风。

她丝毫听不到杜幺怜又说了什么，震撼全留在手机上的那串字。

杜幺怜说：“结婚那天我会带警察去抓江瑾月，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化妆师，带你换衣服的空隙林语迟会带你走，沈律师都安排妥当，萧家的人也跑不了。”

站在海滩沙堆上。

流沙般细化的沙粒从脚背滑到脚底，像水，绵长无法捕捉。

这是第二次站在这里，心绪却早已千变万化。

不知从何时起萧彦竟然从林缈的眼睛里看到了若隐若现的矛盾。

他不知道她在矛盾什么，也不敢得去深究。

杜幺怜下午去看她，她们的聊天很正常，正常的找不出半点不妥。

夜风清冽，勾起细黑的发梢痒痒的拂过面颊。

萧彦扶住她的肩，用小手指勾过黏在唇上的发，别在耳后，他别样的温暖让林缈不安的心更加沉了几分。

如果她真的按杜幺怜说的在婚礼上走了。

那就真变成了十恶不赦的人。

“为什么又带我来这？”林缈隐没去眼底的复杂，她抿着唇，模样有几分灰暗无光。

沙子穿过脚趾缝。

她问的干净，也不拖沓，听上去没有感情，只是简单的想打破现下的窘境。

萧彦没出声，侧身五指穿过她的指缝，牵着她又走了两步。

黑色的夜晚，空中挂着几颗微亮的星。

月亮摆脱了乌云，亦如重获新生。

他忽然停住，林缈差些撞上他的背，她刹住脚，不知滋味的望着他宽阔的肩。

人与人之间纵有千言万语，却无法真正用冰冷的字文道却心中所想，她看着他的眼，希望他能理解，能放手，好过更大的难堪。

萧彦望着天上浓稠的颜色，眼底是同样一片无边无际的黑。

他说：“我从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要用这样下作的手段逼你就范。”

真相的残酷超脱了底线。

可这层底线，却因为她一降再降。

想到这，萧彦自笑着摇头，他还有底线吗？

林缈跟着他的目光一起仰头看星星，星光密布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淬了点光。

她学着他的口气，淡然的没有波澜，像是在自说自话，“你倒是知道自己下作。”

萧彦笑。

不知为何，他看向她时，仿佛黏连了她眼睛里的光。

整个人也镀了层光彩。

骄傲被掩埋在风里，随着沙土一同藏进泥泞黑暗。

好像就只有在林缈这里，他才会卑微才会毫无生气。

萧彦微张着唇，海风灌进嗓子里，压的他苦苦的。

“萧彦。”

一阵风吹过，染着林缈轻而细的语调，随着风，难以察觉，她只是叫了他一声，半会。

才说道：“你这种人不该被感情牵绊，难怪人人都说七情六欲最害人，我有时觉得挺对不住你的，你原本应该是最无辜最善良的那个，是我害了你。”

她扭脸看他，“下作的是我。”用了最糟糕的手段来满足自己的希望。

他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