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想啊,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吗?”范怀英满脸不屑地说道。
“丫头啊,你就说说吧,我倒想听一听,我们何家这个坏怂老大都骂了些啥?”何桂花一边嘴里说着话儿,一边伸手揭开旁边蒸锅的盖子。只见一团炙热的水雾像个急于逃出瓶口的白色恶魔,突地腾空而起,顺着屋顶的天窗迅速地夺路而逃。
趁着锅里炙热的水雾稍稍地消散了一些,何桂花探手探脑地轻轻拍打着锅边这些白白胖胖的馒头,仿佛在清点自己亲生的娃娃们一样。从它们表面的弹性和身体的舒展度,已经能够准确地判断出,眼前的这锅馒头确实已经熟透了。接着,她像每天上学前叫醒自己的娃娃们一样,试探着用手挨个儿把馒头一个个地摇松,再一个接一个地把这些热气腾腾的白胖娃娃们“嗖嗖”地拎起来,少数放进了锅前的铁盘子里,以供眼前的早餐食用,多数放进了锅边上一个柳条编制的木色箩筐里,以备下一顿吃饭时再食用。
“嘿——幸亏你们不在场。就因为嫌姥爷过分地偏爱我三哥范怀国,昨天还给我三哥买了个新书包,人家就把姥爷骂成了龟孙子。你们不知道啊,骂得那个难听呀,简直要把人的肚子气炸啦!我三哥也是啊,干吗让姥爷给他买新书包呢?看看这惹的祸,简直臊气哄天的,谁能承受得了啊?”范怀英顺手端过锅台上的馒头盘子,小心地放到餐桌上。
这个小丫头,也不怕烫手,疾速地抓起一个热腾腾的大馒头,用手一掰两半。只见从馒头中间“嗞”地散发出一股热气,直烫得她龇牙咧嘴,活蹦乱跳。顾不上这些,她一边大声叫喊着让老爹打开桌子上的辣酱罐罐,一边用右手拿起一双筷子,一筷头插了个老底儿。然后,满满当当地夹了一筷头红光闪闪油光亮泽香气扑鼻的辣椒酱,顺势放进两半正冒着热气儿的馒头中间。左手轻轻一夹一捏,随即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大口下去。
“哎呀!你这个丫头啊,嘴急得像个饿猫儿一样,这么一大筐馒头,还不够你吃么,你就不能慢些吃么?”范忠诚满是怜爱地唠叨着自己的宝贝姑娘。
“嗯——好香啊!”范怀英一边有滋有味地嚼着馒头,一边急不可耐地说道,“那骂我姥爷是老吃屎的、老二球、老龟子孙……骂他放着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不管,自己家里耕田种地的正事儿不管,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管旁人家的外孙,管外人家里的闲事,简直就是偏心眼子的老祸害,吃里爬外的老混蛋,不得好死的老妖精……不仅骂姥爷,还顺带把咱们家也骂了,骂咱们家是穷八辈子的要饭的,是靠人养活的吃软饭的,是爱占便宜不要脸的杂种乱怂包……还骂了些啥?记不清了!反正在门前的大路上骂,追到姥爷家里又骂,还当面指着姥爷的鼻子破口大骂,狠狠地骂了一个晚上呢。不要说全社的人听见,我看连全村的人都听见啦。”
范怀英一边吃得津津有味,嘴角流着红灿灿的辣椒油,一边说得气愤不已。只见她唾沫星子和馒头渣子喷得满天飞,直招惹得伙房里那几只或大或小的苍蝇蚊子也“嘤嘤嗡嗡”地飞来凑热闹。
娃娃毕竟是娃娃,哪能管得了那么多。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只管自己闭了眼睛横扫机关枪,来了个痛痛快快,直气得范忠诚再也没有胃口吃饭,把喝了一半的稀饭碗推到一边,转身出了伙房门扬长而去。
这一下,更惹得何桂花怒火中烧,连声怒骂何家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不忠不孝的大尾巴狼,随即匆匆地扒拉了几口饭菜,也顾不上收拾碗筷,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抬起油腻不堪的袖口,熟练地擦抹了几下嘴角。
然后,何桂花顺手在自己头上搭了条半新不旧的花头巾,随口说了一句“我赶紧过去把你们姥爷看一下!”转身甩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