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郝强可能觉得昨天有点过分，中午吃饭时对他说：“贾清，昨天晚上对不起了……”不过，接着又说，“这事不怪我，味道太大了，谁也受不了……”

低着头没敢看他，说的对，他也受不了，别说别人了，憋了半天才说：“没什么……”

笑了笑，“要这样，咱就和解了？”

“和解”是什么，就是和好了吧？

点点头。

接着说：“我知道你们农村人家里穷，没钱置办铺盖，可现在你当工人了不是？不能和在家里一样了，要把铺盖弄得像模像样。”

再没钱，置办铺盖还是有的，可这些钱不能化，留着盖房子的，当工人也不能化……

这些没和他说。

再说，说的太直接了，就算昨天没提前晒一晒，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揪着不放，就是他不对了。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铺盖再不好，也不该这么说他，却直接说了，一点情面也不留……

就是这样，也没表现出来，装出友善的样子。

见他这样，又说：“铺盖不好不要紧，可以慢慢想办法，比方说，第一个月发了工资，你可以买条床单，床单不要布票，要也很少，没有的话我可以先借给你，等发了还我。床单六尺就够了，但一定要扯八尺，撕下二尺盖被子——”指着他床上，“这样，不但褥子遮住了，旧被子也遮住了，化不了几个钱！第二个月，要买条毛巾盖枕头，甚至买个枕头套，把枕芯装进去，床上这一块就基本行了。第三个月一定买个脸盆，包括牙缸、牙刷、牙膏、肥皂、香皂盒什么的，总不能当了工人不洗脸刷牙吧？现在天气热可以在水管上洗，天气冷就洗不成了。第四个月，一定要买把暖壶，以前是我一个人，现在两个人了，只用我的不够用了，所以，一定要买把暖壶……”

要是这样也就算了，是为他好，也能接受，可接下来陆续说了许多事情，说的他都不好意思。在农村，男人这样会被人看不起，说他“喳啦”老婆舌头，想不到城里也有这种人。

可因为刘秀英的关系不太讨厌他，只是，不该说这些。

先说的是路一章。

其实，刚进宿舍就看见了，他对面床上不但和他不一样，和郝强也不一样。整张床被一条草绿色被单罩的严严实实，凹陷的地方是被子和枕头。床底下垫着长木板，上面放着同样草绿色脸盆，缸子也是草绿色的。

最让人意外的，南边靠墙放着一张桌子，张桌子很特别，用三抽桌改的，好像因为地方太短放不下了，才锯去一个抽屉，再把桌子腿钉上，像小孩戴着个大帽子。

桌上放着一盏自制台灯，旁边几本杂志报纸。

要知道这是工人宿舍，不是办公室，有桌子的几乎没有，郝张也没有，这家伙竟有桌子？

当然，这是以后知道的，刚来什么也不懂，是郝强和他说了才知道的。

“他叫路一章……”

说他才十八岁就当干部，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仗着他爸是一把手吗？才这么惯着他，进厂一天活也没干，要是论技术还是拉倒吧！成天在外学习，头年冬天来的，打个照面就走了，只呆了十几天。

说他太抠了，还懒，从他来了，不但不往宿舍拿暖壶，成天用他的，还不打开水，他打来没等喝呢，一转眼功夫，全倒进自已碗里了。也就是厂长和他说了，叫别惹他，要不，凭他的脾气，早把他撵出去了——不，根本就不让他住进来……

听了半天，这个位置原先是他的，那里最好，靠南窗，为了安排路一章厂长找他好几次，才把位置让给他，可他并不领情，等等。

说他身份不简单，厂长书记都让着他，兴亏学习去了，成天在厂里还不定怎么着呢……又说，“你可真烧高香了，能住进这间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