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暖阁里炭盆烧得正旺，蒋莲用银簪拨了拨青瓷香炉中的沉水香，袅袅烟气掠过她鬓边的珍珠步摇。

周若芙趴在窗边逗弄画眉鸟，茜色裙裾在青砖地上拖出流云般的褶皱。

汪玉疾步而来，没有和周若芙寒暄，直奔蒋莲，眼里好像除了她已空无一物。

"督公尝尝这武夷岩茶。"蒋莲将天目盏推向案几另一端，指尖在釉面留下转瞬即逝的雾气。玄色衣袖下伸出的手背白得惊人，汪玉行接过茶盏时，她分明看见他腕骨处有一道入骨的刀伤，鲜血在雪缎中衣领口若隐若现。

周若芙看到蒋莲眼里的心疼，心里五味杂陈：“好你个汪玉，不收拾妥当再来，居然敢让娘亲伤怀心疼”。

周若芙忽然转身，发间金累丝蝴蝶触须轻颤："汪督公，您怎么来了，暨州暴乱情景如何了？听闻皇上命督公挂帅前去平乱。"

"不过是承南王的几个残兵败将贼心不死，不足为惧！"

汪玉摩挲着盏沿，目光掠过蒋莲耳后那点胭脂痣。他记得那夜烛火摇曳，这颗朱砂痣如何在他唇齿间辗转，就像此刻茶汤里浮沉的丹桂。

蒋莲的珍珠簪子突然落地，骨碌碌滚到汪玉靴边。俯身去拾时，他玄色织金蟒纹的袖口堪堪擦过她月白襦裙的银线缠枝纹，冷梅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蒋莲眼里蕴着泪水，“督公，你怎么又受伤了……”

“只是小伤，无碍！”两人目光交融，尽是柔情缱绻。

周若芙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虽然母亲早已和离，她也跟娘亲表明，只要娘亲幸福，她不在意任何世俗教条，支持娘亲的任何选择，可是……汪玉真的会为了娘亲放弃对皇上的忠诚吗？

"母亲当心烫着。"周若芙捧着茶盘过来，杏眼扫过案几上两只并排的茶盏。

蒋莲猛地缩回手，汪玉也急忙垂眸饮茶，喉结滚动时吞咽的不知是茶还是未尽之言。

"本督该启程了。"汪玉起身，玄色大氅带起的气流掀动蒋莲的裙裾。

蒋莲望着渐远的蟒纹靴印，忽然想起昨夜他隔着屏风说的那句"等郡主出阁，我们也……"，喉间霎时涌上岩茶的苦涩。

夜色如墨，金风楼的楼顶被一层薄薄的月光笼罩，远处的灯火在风中摇曳，仿佛星河坠落人间。穆北驰一袭玄色锦袍，眉目间透着少年将军的英气。

他斜倚在栏杆上，手中握着一壶清酒，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周若芙则坐在他身旁，一袭淡紫色罗裙，发间簪着一支白玉簪，神色恬静，却掩不住眼底的思虑。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穆北驰仰头饮了一口酒，侧目看向周若芙，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试探：“汪玉可靠吗？芙儿，你真的信他？”

周若芙微微一愣，随即低头轻笑，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语气淡然却坚定：“我信他对我阿娘的感情。”

她的目光透过夜色，仿佛看到了前世的种种。汪玉，那个看似阴鸷冷血的男人，曾为了给她阿娘报仇，不惜屠尽永安侯府满门。

那一夜的血腥与火光，至今仍在她梦中挥之不去。她信他，信他对阿娘的忠诚与深情，但她也知道，这一世，她不能再让他陷入那样的绝境，现在，还不是让他做选择的时候。

穆北驰见她神色恍惚，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你是故意让他离开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