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并非无人施粥,但凡事都有规矩,西市附近是崔家的地盘,百姓受灾,崔家不一定要帮,但收地,搏取美名一定要由崔家来做。
而且官府迟迟不到,恰好给崔家收买人心的机会。
管事看着越聚越多的灾民,再次高声喊道:“大伙都别急,排好队,人人都有份!咱们崔家老爷心善,只要大家乖乖听话,往后的日子,定不会让大伙挨饿受冻!”
话说得好听,但粥车只得七八辆,哪管够近万的灾民?
灾民争先恐后,管事却慢条斯理。
场面有点失控。
幸好,官府的救援队也到了。
一时间,原本死寂沉沉的街巷似是被注入了一股别样的活力,百姓们眼中燃起了些许希望之光,纷纷改变方向,朝着救援队伍的方向涌去。
有坊正的管理,物资分发过程井然有序。
每人分得一床冬被,那冬被乍一看去颇为厚实,可当百姓们满心期待地伸手触摸时,却发现有些发硬,用手按压,能明显感觉出填充物想必也不甚充足。
每户还有一顶帐篷,然而说是帐篷,倒不如说一块大点的被单,那轻薄的质地,怕是不用冰雪压下,稍大的风便会将其撕裂。
更让人无语的是,没有派发竹杆,支撑物还要自己去找。
人群中开始有些骚动,有人小声嘀咕:“这样怎么能熬得过去?”
“是啊,就给这点,让我咋活?”
坊正赶紧安慰:“大伙别急,救援肯定不止这一批,后续肯定还有物资送过来,咱先把现有的领回去,好歹应应急。”
可这安慰话,在越下越大的雪地里,显得苍白无力。
这时,崔家管事不失时机的道:“你们也别怨了,要怪,就怪那可恶的突厥人吧!近些时日,他们在边关频繁扰边,闹得是鸡犬不宁。”
“朝廷为了保障边关无碍,不得不将大量的物资调配过去,用以抵御外敌。你们看看,这眼下的冬被,那还是咱们长安城几个大族念着乡亲们受苦,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的。”
“大人们已经尽力了,毕竟上万的人的物资,又逢这雪灾路难行,哪能一下子就调配得出来?”
管事一边说着,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摇头叹气,脸上堆满了无奈与同情,可那眼神却时不时地闪烁,透着几分狡黠。
有人面露忧色,上前一步问道:“崔管事,您见多识广,您倒是说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收到真正像样、能帮我们熬过这寒冬的物资啊?”
管事心底暗道:你还想朝廷想着你啊?
不过嘴上仍旧说得好听,“大家放心,朝廷能放着百姓不管吗?依我看呐,估摸着个把月,应该就能将一切都调配过来了,到时候大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这话音刚落,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人群中炸开了锅,大家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惊恐与绝望。
“今晚恐怕都过不去,又冷又饿,谁能挺到一个月之后啊?”
“到时恐怕坟头草都长出一丈高了。”
“冰天雪地的哪里长草?”
一直悄无声息地混在灾民之中的牙人,见时机成熟,突然开口:
“大伙听到了吧,大雪封路,朝廷难以调动大量物资进城,你们需要想好后路,不能只眼巴巴地等着朝廷救济,像咱们有些人家,闺女养着也是跟着受苦,倒不如趁现在寻个好出路,把闺女托付给靠谱的人家,还能换些银钱,让一家人熬过这阵子。”
这牙人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管事身上,那意思分明是在和管事打配合。
管事心领神会,接着话茬说道:“是啊,咱崔家老爷宅心仁厚,一直心系大家。”
“要是哪家实在揭不开锅,把闺女送到崔家,不仅能得一笔丰厚的安家费,孩子到了府上那也是吃香喝辣,不用再受这冻饿之苦。总好过在这冰天雪地里,一家人抱团等死吧。”
管事的话就像一道魔咒,让一些灾民陷入了深深的挣扎。
人群中,一位老者气得拐杖直捣地面,怒喝道:“你们这是趁火打劫!把我们百姓当什么了?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卖儿鬻女!”
但也有少数几家人,相互抱头痛哭,眼神中流露出动摇之色。
显然是被这“救命稻草”般的提议给说动了。
雪依旧在下,风依旧在刮,这冰天雪地中的小小角落,人性、苦难、阴谋相互交织,演绎着一场揪心的人间悲剧。
而未来的路,对于这些灾民来说,依旧是一片迷茫,不知何去何从……
卖地,还是卖丫头?